锲子(2)

除了这样玩笑的想法之外,吴间道倒也没有多想,他看了看自己那块廉价的电子表,现在才六点二十五分,应该还没有迟到。

于是,他微笑着朝着正坐在窗边的某个位子的知晴走去。

“这次我可没有迟到喔,该怎么奖励我啊?”吴间道一步跳到知晴面前,忝着脸皮问道。

知晴笑了一下,没有说话,眼睛转向看了看窗外。

“怎么了?”知晴的笑容并不是那种会心的笑,而是那种萧瑟的笑。在一起五年,知晴的一言一行,吴间道早就摸的一清二楚,这样大的反差,他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间道,能答应我一件事吗?”知晴的目光依然望着窗外,但是声音却有些颤抖起来。

“什么事?”吴间道感到事情有点蹊跷,他在对面的位子坐了下来,脸色也开始有点庄重起来。

“忘了我,好吗?”

吴间道有些不自然地笑了一下:“怎么,你今天要跟我背台词么?但是这一句也未免太老套了,我们换句新的,怎么样?”

“我说的不是台词,我们现在也不是在演电影。每天说话像说台词,每天的生活像是在演电影的是你,不是我!”

知晴的声音突然高亢起来,她的目光也仿佛下了巨大的决心似的,猛地扭过来,毫不畏惧地直视着吴间道。

她高亢的声音与犀利的眼神,让吴间道一下子有些手足无措起来:“知晴,你这是怎么了?”

“我没怎么。事情很简单,我要离开你,去香港嫁给一个有钱的男人,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

“但是,你在这里不是也衣食无忧么?”

“什么叫衣食无忧?一年只能在愉康餐厅吃一顿点菜就叫‘食’,在街上随便买件几十块钱的衣服也是‘衣’吗?不,要能天天在最高档的西餐厅喝法国红酒,吃俄罗斯鱼子酱才叫‘食’,要全身上下都是意大利米兰买来的服装才叫‘衣’。”

“知晴,你以前,你以前不是这么想的啊!”

“以前是我傻,我以为我不在乎这些。但是当那个男人,十万一扎的人民币一扎一扎地砸在我脚下的时候,我承认,我受不了诱惑。”

知晴站了起来,把随身的包放在桌子上:“这些算是我对你的赔偿。无论你怎么想,我们之间没有关系了。”

说完这句话,知晴大踏步地朝门外走去,吴间道刚想站起来去追,就被门口那两个壮汉一把拦住,用生硬的普通话说道:“先生,不好意思,我们老板不喜欢你这么干。”

吴间道对这两个壮汉,轻声说道:“请你们让开。”

两道凌厉的目光透过他那副劣质的眼镜镜片直视两人。

那两个壮汉在他这一句斯斯文文的轻声细语之下,竟然不知不觉得给他让开了一条路。因为这个身高只有一米七出头,身材瘦弱的年轻人,在这一刹那所放出的目光是他们从所未见过的。这道目光告诉他们,如果他们不照办的话,那么他们很可能要用一生的痛苦作为代价。

吴间道并没有疯狂地扑上去大喊大叫,而是冷静地走到门口,对着站在门外的知晴,问道:“你只是为了钱而跟随那个男人而去么?”

“是!”知晴直视着吴间道,说道:“世上没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了。”

“如果我跟他一样有钱,你也会像现在这样,离开那个男人回到我身边吗?”

“那你要比他更有钱才行,不然别人会说我是荡妇的。”知晴扭着腰肢,灿烂地笑了起来。

吴间道不再说什么,他闭了一下眼睛,将知晴这残忍的笑深深地刻入灵魂最深处,然后朝着图书馆走去,在与知晴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摇了摇手里的包说:“谢谢你的礼物,我会感激终生的。”

说完,他走到路边一个垃圾桶,打开桶盖,将这个包扔了下去,然后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雪越下越大,不一会儿,就看不到他的身影。

回到图书馆的吴间道,把自己的书稿放进箱底。然后点亮一根蜡烛,一动不动地盯着这根蜡烛。

当眼泪和四根蜡烛一起烧完的时候,天亮了,吴间道站了起来。

从来没有人知道,吴间道这个夜晚想了些什么,而他自己也从未对任何人吐露过关于这个夜晚的任何事。

人们所知到的是,2005年1月1日以后,吴间道变了,而这个世界也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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