锲子(1)

在江西省某个小县城,我们的主人公吴间道待在图书馆给他特别隔出的一个小房间里,精神极度亢奋地伏在桌面上写着一部名为《世界文明融合史》的巨著。

十五年了,自从来到这家图书馆的第一天开始,吴间道就酝酿着创作这部在他看来,非但是对整个中国更是对整个世界文明有着重大意义的书。

今天,终于到了截稿的这一刻。其间内心之热血沸腾绝非常人之可以想象。

当时间来到下午五点的时候,吴间道终于写到了最后一段:“归根结底,华夏文明每一次的大融合都将带来一次新的飞跃,前往更高的境界。而促进这种融合与飞跃的没有一次不是战争。所以说,消灭战争是个可笑的想法。因为战争就好像人体的白血球一样,是人体健康不可缺少的东西。战争的本质是激发人类潜能,满足人类渴望争斗的本能欲望。倘若有一天,战争真的完全消失,那么也就是华夏文明乃至人类文明终结之时。也会有学者或许分析家害怕有朝一日人类会因为全面的核战争而将人类文明彻底覆灭,这实在是杞人忧天的想法,大规模的核战争自然是不可避免的,但是那是在我们能够有足够的战略纵深来容忍这种破坏程度的时候,譬如太空。内心充满了破坏的欲望,而总是做出维持现状的事实,这是人类永远不可更改的现实,也是维持人类朝着无终点的未来永恒前进的原始动力。”

“啪!”吴间道用力地将笔拍在桌子上,从位子上一跃而起,忍不住在自己的房间里欢呼雀跃起来。

区区不到四十万字的文稿,但却是他十五年的心血啊。

十五年,对于任何人来说,都不能算是短暂的历程。用十五年的时间去完成一件事情,在成功的那一刻,任谁也会禁不住欣喜若狂。

自己一个人高兴地蹦蹦跳跳了好一阵之后,吴间道才醒悟过来,今天是2005年元旦,是自己的生日,现在的他已经二十七岁整了。

啊,就二十七岁了么?

吴间道停下兴奋的动作,举目眺望远方。当年从学校里被赶出来时的情景,就好像还只是发生在昨天的事情。

那时只有十二岁的他,在省里某个一流重点中学的少年智力超常班读初二,是被这个县城所有人认为最有希望成为拥有整个世界的人。但是自从他跟教务主任拍桌子,然后愤而离校,开始蜗居在这间县图书馆写作,人们就开始认为他是一个抛弃整个世界,也被整个世界抛弃的人了。

一直到今天,每当说到这件事情,吴间道的父亲都会被气得面红耳赤,总会忍不住骂道:“明明不关自己的事,人家要开除别人,关系又不是特别好,他傻不拉几的跑去替人家求情,年纪小得像根毛似的,倒把自己当成只什么鸟一样,真他妈的,老子怎么会生出这种蠢货?”

不过,吴间道自己倒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依然笑容满面地对待那些冷嘲热讽的邻居以及对他骂咧咧的父亲。

之所以能够坦然地面对这一切,是因为吴间道自己并不需要任何人的承认。在他看来,这个世界并不存在任何人或者任何机构有资格来承认自己。因为他坚信自己所做的一切,在未来的某一天一定会被无数的学子埋头苦读,而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所写的每一个字也将指引着整个人类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

为了达到这些目标,他必须夜以继日的工作,因为他总觉得自己的时间是不够的。如果可以的话,他想要一千年的生命来让自己将整个人类文明进行全面整理。他坚信也只有像他这种无论是领悟力还是毅力都绝对顶尖,而又可以甘受寂寞的人才可以扛起人类文明的一片天。

“啊,知晴!”在自己的思绪里沉醉了老半天的吴间道突然发现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暗了下来,吓得一个激灵,女友知晴还在等她呢。

每当一说到知晴,吴间道就会忍不住卷起嘴角,得意而羞涩地笑起来。

在吴间道看来,能够得到这座小城的老百姓们公认的第一美女的青睐,是他这一生最大的幸福,这种幸福甚至远超那种把握人类文明发展方向的高尚感。

小城里谁都搞不懂,父母都在大城市工作,收入不菲,而她自己也有着大学的学历,在县城最好的中学当着教师的知晴怎么会瞧上这个连初中都没有毕业的图书管理员呢。

说起来,知晴大概是这个小城里惟一一个可以对他说出“你的才华是世界级的。将来这里所有的人都会死,你也会死,我也会死,这座城市也会死,但是你的才华诞生出来的作品却是不会死的。”

“哎呀,约好了,六点半在愉康餐厅见面的。”吴间道看了看桌上三块钱买的小闹钟,时间已经到了六点十一分了。

吴间道抄起放在椅子上的外套,弯下腰,走出狭窄的小门,揣着自己这一年来存下的所有家当——四百八十七块六毛钱,朝着愉康餐厅狂奔而去。

一出门口,吴间道才发现天上竟然已经开始若有若无地飘着些小雪片。今年的雪似乎来得太早了一点。吴间道先是稍微一愣,然后又像个孩子一样,一边挥舞着双手,一边蹦蹦跳跳地往餐厅跑去。嘴里还不忘欢快地大声叫着:“下雪咯,下雪咯,大家出来看雪咯。”

来到餐厅门口,吴间道看到门口站着两个穿着黑色披风戴着墨镜的两个大汉。吴间道心里想:“这俩人怎么那么像电影里那些像布景一样的跑龙套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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