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的是,你的报应来得那么快。你未来得及离开柳城就先离开了人世,于你来说,只要是离开,去哪里你都能幸福。
你死于2002年7月,天气炎热。你的尸体不完整,裂碎成了肉块,东零西落。在你之前那几个跳楼成功的都是爬上一座烂尾楼,然后展翅高飞,“砰”地落地。弄得烂尾楼也有了用处。你偏要去市中心的一座办公楼,你的鞋跟铛铛,和office小姐一样去挤电梯。人太多,你等了很久才挤上一班。在电梯里,有个男人摸了你屁股,你对他笑笑,把他的手握住,问他贵姓。他汗如雨下。后来他在围观的人群里出现,看到你破碎的尸体,你的脑袋歪斜一边,七孔流血,眼睛没有闭上,直视人群。他挠着那只摸过你屁股的手顿时奇痒难当。
我们曾经讨论过死,总结过很多死法。你说要么就死在床上,和男人做爱,一直做到死。我怕你累死了一打男人,你倒还活着。你说死相总不要太难看吧,自杀吃安眠药是首选。你还说死了不能仓促地火葬或者土葬,怕没有死透,反被烧死和憋死。没想到,你是死无全尸的。还要麻烦殡仪馆的美容师拼接起你的身体,擦干你的血迹。你不用担心你死不透,很少听到从15楼坠下来,还留有一口气的幸运儿。除非你是蜘蛛女侠!
那天,很热。我接到预料中的录取通知书,北方的一所大学,只比北大差一点,少了个未名湖。惊动了整条巷子的人,要来给我庆祝。然后班长打来电话祝贺了我几句,仓促地挂了。好半天后他又打来电话:“凑点钱,凑点钱买个花圈。”
我说:“怎么,谁死得那么不凑巧,我口袋干净着呢。”
他哽咽着说:“是柳斋。自杀,跳楼。”
班长继而发出撕扯的哭声,完全不该发自一个如他这样坚强的男子汉。他又说:“大家好不容易熬到毕业了,柳斋却走了,连个招呼都不打。我还没有好好修理她呢,那么坏的一个捣乱分子,一天到晚就是折腾人。现在又要弄一出自杀来折腾我们,你说她坏不坏?”
我放下话筒,没有表情,麻木到极点。不一会儿班长又来电话,他说:“我知道你难受,难受就哭吧。”
我冲话筒吼了一声:“你他妈的!”我几乎把电话都摔破了。
而我,没有一滴眼泪,所有液体化为汗水滑落下来,我手里捏着的通知书变得潮乎乎的。我把电风扇调到最大风力,任凭它吹得我头疼。烟燃到尽头了,烫伤了我的指头。我把身体平摊在凉席上,如同刚出蒸笼的糍粑。我想睡觉了,于是闭上双眼。闭上又张开,盯着糊着废报纸的天花板,它压下来,压下来,我就要和它融为一体了。一只壁虎探头探脑,从天花板爬到窗台。见我没有伤害它的意思,它就爬到我床边,替我捕捉蚊虫。这世间到底还是有那么多比人卑微的生命,它们活着,苟且偷生。偏是人,要去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