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你是美丽的,你伫立在民生巷,面上飘有红云两片,那画面更加美丽。
你第一次出现在民生巷,飞红了双颊离开,我料定你不会再来,你对我一时的痴迷不过是你高估了我。我的家境,我的生活,它们会让你鄙夷。你的雪白鞋袜一踏上这条肮脏的巷子,你就会心生厌恶。
你的家在柳城最美丽的地方,推开窗能看到全城剩下的最后一片柳树林。很多个春日,你的头上粘了柳絮来上学。你有心或无心,但你在位置上坐定,轻拢黑色短发的时候,柳絮飘落下来,挑拨着我动荡的魂魄。
我原谅了你的臭美,相信是春天在招摇娇媚,而不是你。
我料定你不会再来,民生巷会玷污你的高贵。
一个周日的午后我看到你出现在巷口,你抹着汗,把自行车推到我爸面前,从车篮子里拿出双红色的高跟鞋递给我妈。你想的周到,自行车和你妈的高跟鞋一起坏了,同时关顾了我的穷匮爹娘。
你没有看到我,只要你一扭头就能看得到,我也不招呼你,我知道你也许不想遇到我。
你和他们说着话,随便找了张陈旧的矮凳坐下来。双手在额前搭了个凉蓬,双脚弯曲合拢略倾斜,粉色的半袖衬衣配着淡蓝色牛仔裤,你看上去安逸而舒适。
几条土狗在你面前来回地溜达,它们嗅得到你身上陌生的气息。我爸大喝了一声,土狗们纳闷地跑开。你对着他笑,他警戒地躲开你的笑容。
土狗叫嚣着逃开,又有几只不甘寂寞的母鸡附和着叫。
一群妇女笑闹着走过,她们挑剔地看着你,不顾忌地嫉妒你的年轻。
几个男人吹着口哨,眼睛在你身上来回地扫描,故意停下来和我爸打招呼。
跑来了几个小孩子,一个在你对面的墙上撒了泡白晃晃的童子尿。
你偏过头,男人们含义深刻地笑。他们巴不得出现两只交配的狗,让你难堪得浑身发抖。
对不起,他们不是土狗,我爸知道他们对你不怀好意,可他无计可施。
民生巷就是鸡犬相鸣,永无宁日的。
对,这就是你所看到的我的世界,鸡和狗,脏和臭,卑和贱。
这里的人过得太沉重,反而轻薄;这里的人要的太简单,反而艰难;这里的人连快乐都是低下的,一个陌生的安静的女孩都可以被当成调侃对象。
你在偏过头的时候,看到了我。精赤着上身,穿一条烂牛仔裤的邋遢的小混混。我冲你吹了个响亮的口哨,比那些男人吹的都好。
你笑嘻嘻地站起来,屁颠屁颠地跑向我,你说:“嗨,你真酷。这个造型真是不得了,比穿校服棒。”
男人们嬉皮笑脸地看着我,我朝他们挥着手,说:“该去哪儿去哪儿,别起哄。”
你很小声地对我说:“他们要不是你街坊,我死定骂他们个狗血淋头。”
我说:“不用给我面子,你尽管放开了骂。”
你半蹲下,双手做成个喇叭放嘴上,怒吼着:“还不快滚!”
学校里的你和我,巷子里的你和我,到底哪个是你,哪个是我?
我带你去电玩厅抢劫小朋友,把他们的钱“哗啦啦”一大堆用一个塑料袋装好,摆到你面前。
你说:“念你是初犯,把钱还给他们我就不报案了。”
我笑着:“小姐,我是累犯,报案电话是110,拿个硬币你去马路对面的电话亭打吧,我在这等着。”
你说:“不要开玩笑了,把钱还给他们。”
我认真地看着你,你掠掠额前的头发,问我:“真的?”
“真的。”我说。
你把塑料袋往书包里一塞,四处环顾了一下,轻声说:“撤!找地方分赃。”
你他妈入戏入得也太快了,你才像在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