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一杯大麦茶的等待

1

小怡从北京第二外国语大学毕业3年。她在两个城市生活过--北京、上海。北京大而无当,上海华而不实,然而她还是喜欢繁华的城市。繁华的地方有种庸俗的美。

她做过两份工作--外语导游及教师。这两份工作断断续续。教师是人家聘请的兼职,导游更是像公共走廊里的电灯一样时好时坏。好在小怡开始入行做导游的时候运气奇好,小费和回扣俯拾皆是。她曾有过20天赚3000美元的愉快日子。现在当然不如从前,但她还像从前一样愉快地工作。她渐渐发现,在短时期内,一个人的付出与回报总是不成正比,但从长远的眼光来看,付出与回报还是大体相当的。

这条法则也适用于恋爱。小怡从初中开始早恋,但到目前为止只谈过两次恋爱。

初中时代的恋人已经结婚了。他此刻也许正带着老婆孩子在深达1米的雪地里散步。那个奇怪的男人选择遥远的新疆作为自己的家。少年的时候,他像一匹野马,放肆而热烈地带给小怡初恋。小怡全心投入的初恋只维持了5年,而后他突然人间蒸发。两人从此两地相隔。

第2任男朋友是个律师。现实的他做什么都有计划。购房计划、购车计划,晚餐预订……他第一次向她索吻申请了半年。这个小心、善良的男人,最后分手的时候在她家门口站了一夜。她问他为什么不回家。他说明天不上班,他想用一夜的时间试试有没有挽回的可能。

小怡听完他的话笑了。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了回报。当年她对初恋男友的等待已经在他身上得到补偿。为了这个补偿,她等待了几年时间。

等待是人的一生中唯一重要的事--然而结果似乎总是与当初相距遥远。

2

北京流行sars的时候小怡跑到上海的好朋友家住了半年。两个女子像旧社会地主一样在家中囤积大量粮食,又像间歇性幻想症患者无由紧张或行为失常。两人没日没夜地上网。其结果是,小怡真得病倒了,女朋友在网上交了一个男朋友。

Sars结束,小怡回到北京。女朋友因为新交了男朋友,跟到北京在小怡家中小住。女朋友的男朋友是内蒙古少数民族,清华大学土木工程专业毕业,帅是帅的,但是有点黑。女朋友喜欢在一间黑乎乎关了灯的房间里逗他,"吉布,过来。笑一个,让我看看你的牙。"

他的牙是黑暗里唯一亮的东西。他叫吉布。

3

吉布没有做土木工程专业,而是在一家IT公司当程序员,每天加班到9点以后,所得薪水大大低于劳动价值。他是小怡见过最为木讷的男人。

他把兴趣当了职业,相信别人的所有话,不会买东西。他甚至听不懂诸如朦胧、缠绵之类的词语--他从小说土著方言,当年从内蒙古考到清华预科班,花了大力气学习汉语。

想不通聪慧多情的女朋友为什么会看上他。反正小怡是不会选择这样的男朋友。只有逛街的时候,高高帅帅的他跟在两个花枝招展的女人背后,拎着大包小包,小怡才稍稍觉得有一点成就感。

女朋友回上海之后,小怡搬家。吉布也跟着搬家。然而无知的他居然在北京城找不到住所。于是女朋友托小怡把他收留了。

"你把他收了吧!"女朋友电话里说。

"我可不想照顾他。"

"你不是收过流浪猫吗?"

"他又不是猫。"

"你尽可以打发他做事,扫地洗衣,陪你聊天也行,他很听话。不过不许你吃他豆腐,他是我先发现的。"

几天之后,一脸严肃的他大清早摁小怡家的门铃,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说:"你好。我搬过来了……"

4

那时候小怡正准备开始第3段恋情。追求者是一个房地产公司经理。他的生命仿佛是为应酬而存在。他与小怡在酒会上认识,之后又通过无数次饭局加深感情。打电话给他,十次有九次在陪客户娱乐。最后,他把仅剩的一点时间用来坐车到小怡家蹭饭吃。

假如没有吉布的存在,他也许早向小怡求婚了。在小怡家里吃饭的时候总是三个人。吉布狼吞虎咽把自己那一份饭菜吃完,一动不动地坐在板凳上。除非小怡命令他去看电视或拿东西,否则不会离开餐桌。他光着眼睛听二人说话,或者埋头想自己的程序。一直等到小怡和业务经理把饭吃完,他马上开始笨手笨脚地收拾残羹冷炙。

经理先生的暗示或生气对吉布来说简直是对牛弹琴。他好几次想留在小怡家中过夜。可是深夜的时候,吉布咚咚地敲小怡房门,热情地邀请经理和自己睡一张床。

熄灯之后,小怡总是偷偷躲在被窝里笑。

5

小怡比吉布本人更早知道失恋的消息。

女朋友爸爸妈妈希望女儿嫁给一个台湾人。台湾人比女朋友大十几岁,离过一次婚,手里有的是钱。喝喜酒的时候小怡没去上海。后来女朋友寄来照片。新郎长得不算太丑,新娘子尤其光艳照人,看上去是和谐美满的一对新人。小怡生气地把照片扔到一边,不知是否出于女人的妒嫉心理,或者是心里有些忿忿不平。

可怜的吉布。从流浪市场被人捡回来又被抛弃。

女朋友结婚那一段时间,吉布去海南出差。每天夜里,他都跟小怡打电话。两人的通话短暂而简洁。吉布汇报自己一天的工作情况,然后听小怡说她一天做了什么。最后,吉布犹犹豫豫地问女朋友是否打电话来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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