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谁?”赵桓的声音有些异样。
云倦初这才发现赵桓竟也和他一样停住了脚步,两眼中映着那抹红色的魅影。
云倦初觉得心好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涩:“她……她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里面的苏挽卿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回身向他笑道:“公子,你看这株梅花……”
真像是当日的情景,她依旧站在一棵梅树旁,依旧笑得耀眼过一树红梅。
眼前的景致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当日的情景和今日的现实竟在云倦初脑海里重叠,教他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伪。恍惚之中好像又听见苏挽卿在说:“美丽,是应该用来绽放的。”他听见赵桓笑着喝彩,这才发觉今日的情景已换了主角,他已完完全全地身在了场景之外。
“今晚乃是月下赏梅的良辰,姑娘可愿与我同乐?”只听赵桓问道,问得极温柔,却不容抗拒。
苏挽卿愣了愣,随即便明白了赵桓的意思,心头有种深重的恐惧沉沉地压了下来,她下意识地看向云倦初,美丽的眼睛中充盈着无助。
云倦初似乎看见了,又似乎没看见,平静的脸上一无表情,任谁也猜不透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苏挽卿的眼神逐渐变得空洞起来,空洞得什么都不剩,只有漆黑的瞳人幽深如无尽的长夜,谁也不知尽头。
云倦初的心便随着她空无一物的眼瞳缓缓地下沉,一直沉到无边的沉默中。
“你看怎样?”赵桓又问了一遍。
感到绝望已如灭顶的潮水,悄悄地淹没了她的身心,苏挽卿居然缓缓的笑了,笑得极轻,极淡,也笑了很久——“民女自然求之不得,而且殿下,民女绣楼之下便有一片梅海……”——她答应了,还将赵桓请去她的绣楼!
她轻柔的笑声就像是一把刀子,狠狠地扎入了云倦初的胸膛,让他仿佛听到了“噗”的一声——他知道,那便是他心碎的声音——原来心碎竟是如此容易,不用猛烈的外力,不用拼命的敲打,只要轻轻一碰,其中充盈的爱恨便能漫溢,让它只能选择破碎,碎个彻底……
云倦初第一次觉得云楼的灯很亮,很刺眼,将他碎了一地的心照得清清楚楚,连尖锐的棱角都照得那么明显。
云楼显得很空,空得让方炽羽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在回荡:“你为什么不说话?”
云倦初苦涩地笑着:“说什么?”
方炽羽瞪着他:“你心里明白!”
云倦初闭上眼睛,依旧微笑,笑得凄凉,笑得酸楚。
方炽羽正在气头上,见他依然在笑,忍不住暴跳:“你怎么还笑得出来?你难道不知道挽卿的心意吗?你怎么忍心将她送上龙床!”
“三哥……他比我好。”云倦初的声音低得让人心痛。
方炽羽冷笑:“比你好?好在哪里?好在他是太子,好在他富贵吗?”
云倦初咬着下唇,一言不发:他能辩解些什么?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辩解些什么?心头的沉重与悲哀早在见她的第一眼起,就压在他的心头了。这一年以来,它们已将他的心凌迟了太多次,即使现在再加上方炽羽的斥责,即使现在它又一次流血不止,他也丝毫不会在意。
方炽羽忽然停止了咆哮,两眼紧紧地盯着外面——对面绣楼的灯灭了,而赵桓却不见出来。心里的最后一丝希望随着隐灭的灯光刹那间坠到了谷底,他只觉得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正将他的五脏六腑搅得粉碎。
将苏挽卿视同亲妹的他此刻哪还管什么主仆之仪,忍不住拉起坐在椅中一直沉默的云倦初,将他拽到门口,指着对面漆黑的绣楼,对他吼道:“你看到了?!你毁了她了!”
云倦初的目光依然冰冷得透明,幽深得像是再也泛不起任何波澜。他直直地注视着绣楼上那扇漆黑的窗户,嘴角竟露出一丝笑意:“终于灭了……”
“你怎么这么冷血!”方炽羽被他的话惊呆了,他永远也无法想象一个男人居然能在一个深爱他的女人委身于他人的时刻笑得出来,即使他不爱她,他也不该有这样的反应。更何况凭自己的直觉,他知道云倦初并不是无动于衷。
云倦初依然在笑:“灯灭了,不好吗?至少证明这一晚……她是安心的……”他的声音忽然颤得厉害:“难道你觉得夜夜看着她的绣楼孤灯长明,夜夜与她青灯相照是一件好事?你们从来就不知道,两盏青灯,两个影子,映在各自的窗棂之上是怎样的一种凄凉……”
方炽羽愣住了,下意识地松开了手,因为他意识到云倦初这是在向他诉说,而云倦初一向不是个爱向别人解释的人:一句话如果他不想说,他就会将它一直藏到坟墓里。所以,他才更显高深,更显莫测,因为实在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而云倦初此刻已不在乎自己是否还应再维持“云楼公子”的一贯冷静了。他并非是神,他并非不知道痛。更何况他的心已经缺了好大的一个口子,伤痛、酸楚、委屈就像潮水一样汩汩地向外流着,让他想止也止不住。他依然在笑,也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苍天:“你们都在怪我,怪我在三哥要人的时候不发一言。可是,我真的,又能说些什么呢?”
方炽羽动了动嘴,想接下他的问话。
云倦初摇摇头阻止了他:“我知道你们想要我说什么,你们要我说她是我的……毕竟三哥是在我的云楼遇见她的。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我若是这样说了,她便真的成了我的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