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彦已完全说不出话来,只觉手心里全是冷汗。
云倦初继续说道:“你可以不怕担这千古骂名,可你是否问过你的弟兄介不介意这骂名呢?他们视你为大哥,原是指望你能领他们冲锋陷阵,保家卫国,而不是为人鄙夷,被天下人唾骂——你总该不辜负他们的信任才好。”
他这一番话,言语诚恳,语重心长,众人听了都不禁心生敬佩:想不到一个少年的见识竟是如此深远卓绝。
王彦回头看看他手下的弟兄,他们显然都已被云倦初的话语深深打动,个个眼中都放出异样的光来,默默地看着他们的大哥王彦,等待着他的决断。
王彦拿刀的手不住地颤抖,许是握得太紧的缘故,思虑许久,他终于低下头去,低声说道:“你说得不错,可是我这一万多人……”
云倦初淡淡一笑,却自有种安抚人心的神采,言道:“你可是担心你手下的生计?”
王彦抬起头,轻轻点了点。眼前的云倦初看来清瘦文弱,却偏让他这个七尺昂藏忍不住想向其求教,仿佛他的身上能散发出某种光彩似的,让人不自觉地臣服其下。
云倦初心知王彦已被说动,于是言道:“你若信得过我,肯放下屠刀,我倒可以为你的山寨谋个生路。”
王彦似乎有些不敢相信,毕竟云倦初的来历实在是太神秘了,就连四旁方家众人也开始议论纷纷。
云倦初当然明白他们的心思,于是他问方明权道:“方老爷,我三哥可是你的主子?”
方明权虽不解其意,但仍点头答道:“是。”
云倦初笑了,又问:“那我又是不是你的主子?”
方明权回答:“那是自然。”
云倦初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那我又是不是这方家产业的主子?”
四下响起一片私语之声,谁都想不到云倦初会在这个时候来鲸吞方家的家产。
方明权却微察其意,犹豫着不肯回答。
云倦初于是又问一遍:“到底是不是呢?”他的声音冷得威严,不容抗拒。
方明权只得回答:“是。”
云倦初这才又露出微笑,转头对王彦道:“这下,你总该相信我的能力了吧?”
王彦已然心服口服,忙道:“王彦愿凭公子做主!”
云倦初不慌不忙地又道:“你既信得过我,便请让你的弟兄先行回去,你我二人再行细谈,如何?”
王彦犹豫了一下。
云倦初道:“你我二人在这小楼之中也不知要谈多久,不如双方都散了,免得大家受累。”说着,他便转身向楼内走去。
王彦看着他的背影,终于回头向手下喊道:“弟兄们,你们先回去吧!”
听到这话,他的兄弟们都在心里暗自权衡了一番,均觉虽说王彦孤身留在方家,可他手中毕竟有那云楼公子,万一事有不协,他也不会吃亏,于是互相交换个眼色,便都听命退去了。
危机解除,方家众人这才明白了云倦初的心思,还哪里肯走,都纷纷聚到了楼门之前。
方明权道:“公子,你怎可……?”
云倦初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从容笑道:“我信任王寨主。”
他说话的声音依旧不大,依旧幽冷,可这回人们却分明感到自己的心跳都随着这话漏了一拍。他的话中就好像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平平淡淡的,却总能点燃人心底最深藏的激情。
竟有人信得过他这个杀人如麻的“强盗”!王彦只觉得血直往上涌,他一掌击在手中的钢刀之上,一柄钢刀顿时断为两截。他单膝跪下,深深一拜:“公子,我王彦和太行山寨一万弟兄从此便是你的人了!”
云倦初走上前去,弯腰扶起他,淡然说道:“别这么说,你仍旧是你弟兄们的首领,谁也不能代替——至于我,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接着,他又自语似的低喃:“最好就当从没有过我这个人……”
王彦只觉得眼前的光好像一下子就散了,那双刚才还充满犀利的眼睛竟又一次淡到了透明,可这次的透明背后却让人分明看到了一颗悲哀的心……
云倦初没有食言,他果然担起了太行山寨万余人的生计。
他先是与王彦一夜长谈,然后便与方明权商量将方家产业的分号开至山西,给太行山寨提供了一个可靠的生计来源。王彦从此便彻彻底底地放下了他“劫富济贫”的生意,专心一意地领着手下的一干弟兄奋战在抗金前线。弟兄之中若有死伤,他们的家属则由方家安排供养。这样一来,太行山寨的弟兄没有了后顾之忧,自是人人奋勇,杀得金兵闻风丧胆,太行义军的名声也从此传遍天下。
云倦初救了方家,也救了太行山寨。
那一年,他十五岁。
他的身体依然不好,云楼大门为数不多的几次开启仍是多为送药。可他在方家人心中却再也不是那个神秘的“药罐子”了,他已成了他们心中的神明。
方明权渐渐开始频繁地去云楼问询意见,甚至一再地请云倦初掌管方家产业,因为方家产业本就是赵桓像大多数成年皇子一样在宫外所置的财产,他只是替主子打理而已。但他如今年事已高,对商场之事已然力不从心,偏偏独子方炽羽又喜武不喜文,正愁无人接替之际,云倦初的出现正解了他心头困扰——他是赵桓的亲弟,替兄理事自是义不容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