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阿哥,你媳妇的这碗茶可是让朕好等啊!”
一片沉默,我就这么被晒在了众目睽睽之下,一声也不敢吭。十三跪在我前面:“儿臣带贱内见驾来迟,请皇父治罪。”
“罢了,大好的日子治的什么罪,过去也给你岳丈磕个头,就算你们回了门儿了。”十三领旨照做,我这才知道那个一品的老头竟然就是兆佳氏的父亲,看他平淡的表情下面藏着不安和恼怒,透过浑浊的眼神直直看向我。就在看出这个老人其实已经吓坏了的同时,我就消除了所有的孤独感,反而平静了。
康熙刮了刮手里的茶碗笑道:“马尔汉,你这个女儿好像比朕上次见少了分灵气儿啊。不过也好,做了我皇家的儿媳,安分守己相夫教子才是主要嘛!”
“奴才小女蒙主福荫,定不负圣恩!”马尔汉下座忙不迭地磕头。康熙命小太监扶他,又说:“十三阿哥,领你媳妇入座吧。”我们刚坐下,便有小太监传旨开戏。
我坐在十福晋下首,对面是阿哥席。借着看戏的当儿,我才得以偷偷看几眼这些真命的凤子龙孙们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所谓贵族气派,不过就是一件团龙绣锦的行头下配上一副趾高气昂的表情。不管个性是热还是冷,身材是胖还是瘦,都有着同样与生俱来的骄傲和霸气。外国人的史书上说太子是长得最漂亮的,以我的审美看来他还不及三阿哥。雍正比较出乎意料,一看到他我就想到了现代曾经铺天盖地的芝麻糊广告,看来画像也不可不信。不过看看他再看看四福晋,这两口子果然般配得很。不愧是笃信老庄之人,看他那淡然的表情,让人不觉联想起一句诗——“心远地自偏”。如果我不了解前因,实在无法想像他曾是一位皇后的养子;如果我不知道结局,打死我也不相信他会是以后的国君。
十四阿哥比十三略小些,同样骄傲,但缺少了十三给人的那种压迫感;八贤王看着是个随和人,只是聪明全都露在脸上;九、十两位好得像双生子,坐在一起不时交头接耳,八阿哥那句说得还真对,看着就是没正没经的。这些兄弟虽是形态各异,只一样不约而同地继承了他们的皇父,就是那双眼睛,是一双形状上看去总带着笑意的眼睛,透出的眼神却都是一样的威严。
戏台上一出《南柯梦》很快接近尾声,淳于公子大梦初醒的那一声惊呼捎带脚儿也唤醒了昏昏欲睡的我。有小太监报已近戌时,太后撑不住了,康熙先站起来道:“不想竟到了这个时辰,儿子送皇额娘回去。”太后难掩一脸倦意:“不必,皇帝早去安置吧,他们小辈儿想也都乏了,不需拘礼,各自散了吧。”底下人答应着依次跪安。
康熙欲上轿椅时又停了下来,侧脸喊道:“十三阿哥!”
十三赶紧上前撸袖单膝跪下:“儿臣在!”
康熙张张嘴又顿住,摆摆手说:“去罢,明日不必赶早课,只记得尽快把陕西那起折子递上来便是。”
“儿臣遵旨!”
皇子们的车大多都停在了西华门外,我执意送各位福晋先上车,她们推托不过也就依了,八福晋临走还撩开车帘对我说:“咱们两府最近,改天我下了帖子,弟妹且来我们这里坐坐。”九福晋那边听了笑道:“八嫂府里出的好点心,到时可不能偏了我们。”我口里直应承着:“今日多亏各位嫂子照应,将来少不得常去叨扰呢。”
及至他们的车子都走远了,我才转过身,一眼看见宫门口还停着一乘软轿,轿帘卷着,仍然是那双浑浊的眼睛,忧虑地看向这边。对于我这个离乡背井的幽魂来说,他是我在这一世的至亲,他的存在消除了我最初的孤独感。我走过去,面对老人开了口:“女儿不孝,让阿玛烦心了,今后一定安分守己,不让阿玛担忧。”他显然惊住了,半天才“哦,哦”两声,手往前送了送,示意我先上车走。等到我们的车子就要转过西南角时,我又回头看了看,他仍然站在原地,像一尊塑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