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启明星在天际闪烁着。
国葬队伍浩浩荡荡,像长蛇阵似的,从皇宫大内缓缓出发。
队伍最前端为众多全身素服的锦衣卫精骑开道。吹奏着哀悼之乐的礼乐队引领在前,数百个宫女太监的仪仗队紧随其后,或举或抬地带着纸衣纸马、灵牌及葬陵用品。一群毫无表情的光头和尚,一边敲着木鱼,一边“咿咿哇哇”地颂着谁也听不懂的经文,尾随在后。二十四人抬着的巨大皇帝灵枢徐徐前行,披麻戴孝的烈焰明以储君身份双手扶棺步随帝柩;之后是各皇子皇女、后宫皇妃的车辇;再才是以品阶次第列队的诸臣百官,最后是大批的军队压轴护送。整个队伍恐有上万人之多,入眼者无不白衣素缟,车马无不披戴白帛、银花,巨大绵长的送葬队列就像一条缓缓流动的白色河流,庄严、哀恸又沉肃。
靖王为亲王身份,排列在臣子百官前排,我扮成男儿身,以贴身侍卫站在他身边,跟着缓慢而行的送葬队伍蚂蚁爬似的移动。左右打量,沉痛无比、号啕呜咽者不在少数,冬辰不在队列之中,未见半个识得之人,可以肯定的是左右随行的臣班之中,施相及其党羽占了大半部分。
昨日晨分,烈焰明进皇宫时交代过,说是此行凶险,不允许我同行,要我留在靖王府。是我再三恳求了靖王,才得以见证眼前这一切。他曾说过他没有胜算,我一直为这话感到深深不安,心中担忧着美若桃花的冬辰。身为太子少傅的冬辰绝不会放弃太子,一定会想尽办法前来营救,我知道他一定会出现在国葬上。在这样多方势力的较量中,成者王,败者寇,或许这将是我与冬辰最后一次见面,我不能不来。
见我目光四处搜索着,靖王小声地道:“少安毋躁。”
这句话似乎还有另一层意思,我怔了怔,强抑住心中紧张情绪,尽可能地表现平静,再不张望。
两个时辰之后,恰为正午,送葬队伍已至皇陵。陵墓巍峨,在炎炎赤日中彰显着至高无上的帝王之气。庞大的列队稍事休整后,顶着烈日,由礼官主持,行了一番空前隆重的祭祀叩拜之礼。
祭祀进行得很顺利,没出现任何异常,四周平平静静地,不见一丝异常迹象。事实上,正是这样波澜不惊的场面下包藏着无与伦比的祸端。
高台之上,白衣素发的必定是皇后,只见她青丝黛发,鬓边别着两朵白花,额系三尺白绫,一副惨痛的模样儿。不过那暗地里透出的气势,却大有不让男儿半分的气魄。烈焰明一身孝装,身形有些滞然地立在她右面。而皇后的左面站着一个长相惊为天人的阴柔男子,想必就是二皇子没错了。如果说烈焰明像火,那这位二皇子就像水;如果说烈焰明为日魂,那这位二皇子必为月魄。此时此刻,我真为烈焰明担心,重伤之下步行了两个时辰,明知有人要反叛夺他权位,还得要大无畏地挺直了身板,傲然地站立在毫无遮挡的灵台前,藐视群臣。离整个国葬结束最少还有两个时辰,他那样一身重伤能熬得过去吗?
“吉时已到,入——陵——”负责施礼的官员面红耳赤地大声道。
我身子一震,心一下子揪得紧紧的。
在锦衣卫把守下,帝柩被抬进了陵墓宫门。皇后、烈焰明、二皇子在前率领,近臣拥簇在后,其他次要人等分列陵前。直至陵门,队列有了变化。
“你不能进去!”跟随在烈焰明身后的一个太监被把守的锦衣卫拦了下来。
烈焰明目光如电,那锦衣卫一凛,却仍然刀剑相向,随身太监只得无可奈何地退出陵门外,脸上有明显的忧色。距离不足五十步的我将烈焰明身形微摇的样子尽收眼底,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又见他借扶着陵门侧面的石壁,进了地宫。
就在这之后,一个锦衣卫首领大声传达着:“传皇后娘娘口谕,为免紊乱,三品之上的官员方准入陵。”
四周的官员有了些动静,大部分人先是窃窃私语,然后各自神情不明地依言而行,其中也不乏脸色愤然之人,到了皇陵前,谁也不敢第一个站出来造次罢了。于是,队伍逐渐分开,大部分人按太监宫女提示重新回到祭台两侧,部分官员依次上前,准备入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