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京畿营身为保卫皇上的贴身部队,竟然出了内贼,实在是令人痛心疾首。戚将军这次勤王匡正有功,微臣建议在找到合适的人选之前,京畿营就暂时交由戚将军统领吧。戚将军对朝廷如此忠心耿耿,皇上应该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大哥也站起身来,缓缓踱到父亲身边。两人的影子被烛光拉得老长,投射在上官裴身上。
我在上官裴的身边,看见他握笔的手有一些些颤抖,而眼前父兄的表情却混杂着大战胜利后的疲惫与喜悦。
上官裴终于落笔在宣纸上写了下去,那第一笔因为下笔很重,淡淡地晕开去。他的字刚遒有力,颇有些大家风范。看不出他还写了一手好字,我心想。我侧身看着他,他的眉头紧锁,眼睛用力地瞪着宣纸上笔尖走过的地方,好像要用目光将整张纸灼出个洞来。父兄已经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或是闭目养神,或是品着茶。书房内安静地只有柔软的笔尖划过纸张时那轻不可闻的沙沙声。
此刻我的心情却是五味俱全,身边坐着的人是我的丈夫,再无情无义,毕竟他名义上仍然是我的丈夫。面前坐着的是我的家人,是我能够在这个险恶的皇宫里赖以生存的根本所在。我知道心中天平倾向何方,答案已经很明显了,但是不可抑制涌出的仍然是失落。心里很清楚,这样的平和只不过是双方斗争过程中一个短暂的缓和过渡,双方都需要趁这个时机喘息修养。我们将来要面对的会是更直接更残酷的斗争,而我有一个不好的预感,这天的到来已经为时不远了。
看见上官裴从袍袖里拿出小印在宣纸的左下角轻轻地按了下去,父亲马上从座位上弹起,疾步走到书桌前。“皇上,那微臣现在就出去昭告天下。”父亲不等上官裴回答,就从桌上小心翼翼地捧起写好的诏书,双手端着捧到面前,轻轻地吹干墨迹。
上官裴没有应声,只是将毛笔掷到桌上。飞溅开来的墨汁在桌上洒开一道歪歪扭扭的痕迹。他“豁”的一声猛然站起,回过头来看向我:“有劳皇后费心将误会向国丈和国舅都解释清楚了。那就随朕起驾回宫吧。”他看向我的眼神冰冷,我一时间不敢正视他,惶恐间将头匆匆低下。刚才的紧张气氛,让我一下子忘了自己身处的困境。现在听到他提到回宫两字,我突然害怕起来。上官裴失去对京畿营的控制,完全拜我所赐。而我在回宫之后,如果要依赖丁夫人的解药过日子,那我将所受的屈辱是不能想象的,这种仰人鼻息的生活也是我无法忍受的。我注视着他伸向我的那只手,心中大声叫着千万个不愿意,怎么也不能将手抬起放进他的掌心。两位哥哥也意识到我神色的慌张,走到我身边关切地问道:“娘娘,怎么啦?”
我转过头去看向两位哥哥,眼神略显茫然。要告诉他们实情吗?如果说了,以父兄疼爱我的程度,刚刚得到的暂时平静马上就要被打破。虽说京畿营兵力不济,但如果上官裴被逼急了,一声令下,冲突中刀枪无眼,父兄和其他家眷的安危稳妥与否,谁也不能保证。但是如果我不说,我回宫后的生活会如何凄惨,我从上官裴难看的神色上已经可以找到答案。我的心怦怦地跳得厉害,仿佛随时都会从喉咙口蹦出来一样。
我该怎么做?
我该怎么做?
张德全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皇上,銮驾已经准备妥当了,恭请皇上和娘娘起驾回宫。”
“皇后!”上官裴提高了声音,急切地催促我。
我只觉得双腿无力,两手撑着椅把才勉强站起来。隆重的朝服压在我身上比往日更显沉重,让我举步维艰。我跟在上官裴身后,慢慢地走向大门。每走一步,我的呼吸就更加急促一分,五脏六腑仿佛绞在一起,虽然从早上起就什么都没有吃过,但胃翻腾地仿佛随时可以将恐惧吐出一般。
走过两位哥哥身前时,只看见他们忧虑的眼神,大哥想说些什么,但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说出口。我看向他们的眼神是求救的眼神,但双唇紧闭着,还是什么都不能说,可是心里却叫喊着:我不要回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