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秋雨晴时泪不晴(3)

“我看,是太后特意不带回来的吧。”我也跟着起身,走到她的身后,看向镜中的她。梳妆台的镜子里照出两个轮廓相似的身影。

“你这话什么意思?”她手中捏着的一枚珠花从指缝间滑落,在光滑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两年前这个时候,皇帝姐夫登基后第一次去泰山祭天祈福,姑姑的行李里头第一样就是装金缕舞衣的箱子。去年,司徒家全族回岭川祭祖,山高水远,路途艰辛。可是姑姑还是不忘带上那个箱子。据儿臣所知,姑姑出远门,无论去哪里,这个箱子都是随身而带,必不可少。为什么唯独这次回皇宫,会把这个箱子留在行宫呢?”说这番话时,我的情绪略显激动,但是我必须极力压抑着自己的声音,脸因此而涨得通红。

表姑姑不说话,只是弯身捡起地上的珠花,对着镜子插入鬓间,表情木然。我继续道:“恐怕那是因为姑姑早已知道慈阳殿会被付之一炬,不愿意看到金缕舞衣也在火海中化为灰烬吧。因为那些都是先帝留给您的纪念。”我从梳妆盒中挑了一幅钗子,替表姑姑簪上。她的脸上渐渐浮现出颓然的神色来,然而还是紧闭双唇,一语不发。

正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开启,冯姑姑端着茶水果品进来。抬头间,突觉房内气氛诡异,踌躇了片刻,低低地轻咳了一声,提醒了我们她的到来。

“冯姑姑,来得正好!”我转向她:“真是时光如梭,岁月飞逝啊。要不是这次火烧慈阳殿,本宫几乎都不记得你也是出生一代武将名门。”冯姑姑一愣,眼光扫过呆坐在一边的表姑姑,看见表姑姑神情呆滞,才又复转回来看向我:“奴婢不明白娘娘的意思。”

“你两位兄长冯远和冯征当年随我二叔出生入死,征战无数,最后都不幸血染沙场,真正是勇士。而冯姑姑你从小也随兄长习武,一身武艺了得啊。”我从她端着的盘子中挑了一个黄橙橙的橘子,慢慢地剥开,橘香顿时四溢。

将一片橘子放入口中,酸酸甜甜的感觉在唇舌间蔓延开来,“那天所谓的黑衣人,就是冯姑姑你吧?那天你在本宫那里,在受伤的情况下也可以躲开滚烫的茶水。从区区几丈高的窗台上跳入河中怎么会摔折了手臂呢?而姑姑如此文弱的一个人,跳下去后竟然没有大碍。解释只有一个,当时你是抱着姑姑跳下去的,用自己的身体垫着不让她受伤。”我将橘皮放回到她的盘中,怜惜地看了她一眼:“你这样护着主子,不可谓不忠心啊。”

“皇后娘娘”冯姑姑突然跪下,想说什么,却又堵在那里说不出来,只得又叫了一声:“娘娘!”这一声,我不知道她是在叫我,还是在叫姑姑。

表姑姑突然笑出声来,仿佛刚听了一个十分好笑的趣事一样:“听人家说瑞哥哥的小女儿很机灵,今天一看,真的不假。”她边笑边说,说得断断续续,笑得也像要快岔了气似的。这笑声听在我耳里,竟然有着近乎疯狂的感觉,让我不寒而栗。“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她突然停止了笑声。

“姑姑,您安插在莫夫人身边的那个李喜儿,真是一个败笔。”我叹了口气:“他虽然平时一口道地的京话,但那天我审问他时,他一紧张,竟然露出了一句家乡话。我也是平南人,怎么会听不出乡音呢。谁都知道,平南人因为司徒家的关系,往往都心高气傲,只愿在司徒家的人手下当差;而司徒家的人也惯用平南人。试想一下,一个平南人怎么可能成为最不受司徒家待见的莫夫人的亲信呢?我让许姑姑查了一下,让他的寡母和两个年幼的弟妹从此衣食无忧是你对他的许诺吧,所以他才会慷慨赴死。”

我看着太后的眼神逐渐暗淡下去,心里真是五味俱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她火烧慈阳殿,嫁祸莫夫人,无非是容不得莫夫人在后宫招摇过市,容不得那个女人的儿子做皇帝,特别是在自己什么都失去的情况下看着最痛恨的人取得最终的胜利。这对如此骄傲的她来说是如何地不堪忍受,我可以想象。所以她以苦肉计妄图挑起帝后间的矛盾,甚至激化到让我利用司徒家的实力帮助她铲除莫夫人,甚至是上官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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