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连忙拍着胸口明志,几句大话一说,自己忍不住也笑了起来,眼泪汪汪的还没收住,不免令人有啼笑皆非之感。
下午,她赶了姑姑回家,在病房里陪了妈妈一个晚上,第二天大清早,妈妈又赶她回家。陈墨心下想着姑姑也要上班,总不能老赖着吃人家的,于是她从妈妈身上拿了钱包,帮妈妈打了早餐,又再三拜托了同病房的陪护照看一下妈妈,才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医院。
要做的事很多,她首先赶到菜场转了一圈,买了一条鱼,又买了几根筒子骨,再买了两样新鲜蔬菜。大包小包地提了回家。爸爸不在家,照顾妈妈的使命就全落在她身上,她手里的塑料袋沉甸甸的,满足感随之而生。一边走一边哼哼,“落雪也不怕,落雨也不怕,就算风雪再大也不怕……”
她一进小院子的门就觉出不对,平时聚在门房边打牌聊天嗑瓜子口沬飞溅雷打不散的一群中老年堂客们看她进来,齐刷刷地对她咧开嘴,露出一种暧昧不明的笑容来。就像是古代大家族里无权无势的末房媳妇看到了长房里的孙女偷人一般,管是没资格管的,热闹还是要看的。
陈墨从小在这群奶奶婆婆们的眼皮下长大,自然是知道厉害的,忙龇了一嘴白牙回应,可是周围的窃语声却更加大了。她心下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套套话,思量来去还是觉得帮妈妈煮鱼汤更重要,于是马不停蹄地往她家住的11栋走去。
遥遥的还在楼道外她就看见了一个人影,陈墨一肚子有名无名的怒火腾地燃烧起来了。她掏出钥匙,在手里滴溜溜地转了两个圈,嘴边噙了一丝不屑的微笑,脖子高仰过水平面,背腰腿挺得笔直,整体形象在东方恰似仙鹤,去西方堪比天鹅,总之,什么高贵清华目下无尘就像什么,目不斜视大义凛然地往楼上迈步。
相较之下,楼道里等着的那人高贵的头是低着的,挺直的背是头发是凌乱的,胡子渣是茂盛的,红色的,衣服酷似陈墨家坛子里腌着的咸菜,此人本应是高贵清华的王子殿下,但此刻扮相之颓废处好比摇滚青年,谦卑处又似正在替吴王夫差养马尝粪的越王勾践。
陈墨本来并不打算理他,不过修养明显不过关,张口还是来了一句,“哈?现在学校的处罚决定还要往人家家里送的啊?”一边拎着袋子噔噔地往上跑,一想起校门口那一幕,心下不免有恨,这人为什么要长大?不长大的话就不用讲究风度气量,墙边捡起什么是什么,冲上去暴打一顿再说。这一口恶气要斯斯文文地发泄,哪知她哪年哪月才发泄得完?
文涛很聪明地没有说话,而陈墨上了楼,心中暗爽了一句活该,又回头想最后再看一眼胜利果实的时候,却吓得脸上发白。因为她已经发现,那一群奶奶婆婆有意无意间很有一点往她这边凑过来的趋势。陈墨有一个死穴,就是好点清誉名声,平日里是最爱惜羽毛的,这楼道口戳了一个如此之帅,又是一看就知道有故事的男生的事实足够这群三姑六婆几个礼拜的谈资去。于是她忙做出一副惊奇模样,堆满笑含含糊糊地说,“啊,正要找……谢谢你给我送来,不到我家坐坐?”
文涛听得这话,双目一亮,这正是死刑犯闭目等死时听到的那声“刀下留人!”他佯装没看懂陈墨眼睛里射出来要他识趣一点的威胁。对她笑了一笑,无比地璀璨明亮,如得到救赎的迷途天使,三步两步已经赶了上来。
陈墨一时不察,已为之惑,等醒悟到自己中了美人计的时候,文涛已经反客为主拎了两个人的鞋子放在鞋架上,并顺手关上了外边铁门。
这就叫一失足成千古恨,这就叫引狼入室,陈墨心里恨恨地骂着某意志不坚的女人,一口气就全发泄到手里的鱼上,哗啦哗啦是刮鱼鳞的声音,啪啪的是剁掉鱼鳍和尾巴的声音,还有很闷很用力的嘭嘭声,这是剁开鱼头的声音。她并没有理文涛,板着脸拎起袋子就直接进了厨房,并决定做好鱼汤后就叫他滚蛋。她有意忽略了刚刚看到文涛的那一刻心中的悸动——又或许,那种感觉不好把握,委屈、愤怒、心酸,总之,一想起那一刹,她眼里又有点水雾朦胧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