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自古多情空余恨(6)

她的呼声并不大,但就像再微弱的磁也能引起铁分子的反应一样,刘鹏程呆了一呆,目光越过千山万水,两人眼波于半空中相会。

实在是应该惭愧的,就一辆公共汽车上两个破坏分子居然还是一伙的。可是陈墨每个细胞都在唱着快乐老家,陶然已忘机。

一般而言,男人的抗压能力强过女人。刘鹏程是男士,先恢复了正常,他看看陈墨又看看坐在一旁神色不乱,微笑地着看他的文涛,率先扯出一个笑容来。

陈墨最初的喜悦过去之后,突然想起两个人目前的处境,本来的千言万语都化作了唇边一缕惨淡,但是终究舍不得转身不看他,刘鹏程瘦了,而且黑了,以前陈墨最喜欢看他笑,他笑起来的时候上嘴唇微微翘起,似乎是快乐太多了关不住一般,刘鹏程平时说话行事再像大人,只在这笑起来的时候总归还露出几分孩子气。可是此刻,他端端正正地扯出最公式的笑容,陈墨心里竟也不知是酸是痛。

车到了市区,刘鹏程向陈墨做了一个下车的手势,一面已经向车门挤去,陈墨心中大急,叫了一声,“等等。”也不管文涛腿脚方便不方便,推了他起身也一起往车门处挤了过去。好一番天晕地暗,几个人总算是手足俱全地下了车。

陈墨叫了等等之后,脑子里已是空白一片,下了车反而讷讷无言,默默跟着刘鹏程走了几步。身后文涛和刘鹏程的室友都没有跟上来,良久才听到刘鹏程温和的声音,“有什么话这样急着跟我说?”

如果陈墨有她平时的一半细心,是能够听出这一句话里面隐隐的期盼和提示的。但陈墨此时心乱如麻,脸上如着了火一般,过了半天,她才低低地逼出一句,“你抽烟了?”

刘鹏程屏息静气并没有听到自己想听的答案,微微一点苦笑之后态度反而放开了,从口袋里掏出那包烟给她看,“长沙”。

陈墨又咬了唇呆站了一刻,终于开口,“你如果抽烟的话,索性抽点好烟吧。”刘鹏程笑容变得有一点讽刺,一边把烟塞到口袋里去,“怎么?嫌我档次低了啊?”

陈墨平时的机灵好像都已经被狗吃掉了,她很局促地低着头低声说,“如果抽好一点的烟,对身体的伤害会少一些吧?”

刘鹏程整个人像被雷打中一般,保持了现在的姿势,手插在袋子里就没有再抽出来。陈墨想说的话说完了,脸上再不见一分伤感,笑着跟他道别,“好了,我们也要走了,再见。”也没有再看他的反应,走过去大大方方和他的室友打了个招呼,很自然地扯着文涛的袖子,两个人径直走远。

陈墨一路上高谈阔论只没有停过嘴,文涛终于明白了联谊寝室的寝室长说起陈墨时那种欲言又止的表情来了,平时嬉皮笑脸碰到一点油皮都要咋咋呼呼的人,可真正遇到事情时却挺起一身宁折不弯的傲骨来,再加上浑身隐隐散发的拒人千里之外的倔犟,打落牙齿和血吞,儿时的性格半点未变,谁忍心再用安慰的语言去刺激她?

可是文涛却更加从心底怜惜起她来,定睛看去,陈墨正在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半侧着脸,浓密黝黑的长发,下颌方方的,线条并不柔和。只有两道眉毛随着她的声音,在脸上似乎是在跳舞一般,很是灵动。

文涛忍不住“呃”了一声,陈墨马上住了嘴,回过头来很警惕地问:“什么?”

面对着那样一双随时准备变色的眼睛,文涛却又说不出话来了,陈墨的疑惑加深,“什么事?”

文涛嘴唇有些干燥,犹豫着开口:“其实,舍不得的话还是可以争取一下的。”

陈墨犹如一只被人窥见了伤口的小兽,弓着背,牙齿利爪都张开了,她收拾起脸上伪装的笑容,目光从文涛脸上迅速扫过。文涛竭力控制住脸上的表情不让她看出端倪来。却没想到陈墨退了几步,脸上换了一个戒备冷漠的表情,看也不看他语调轻浮地笑:“有什么关系?不是还有你吗?”

文涛脑子里轰的一声,盯住面前这个女孩子的眼睛,他的面色已变,往日一切的好家教好修养都抑制不住面部肌肉的跳动。陈墨话一出口就掩住了自己的嘴,目光里不尽的后悔羞愧无地自容……两两对视,也不知过了多久,文涛回过神来,脸上恢复了一丝很镇定的笑,他一反常态地正视着她的眼睛,很慢很慢地说:“是,你说得对,可是又怎么样?”他转过身子,步伐很小但是很坚定,每一步都走得很慢,身子挺得笔直。陈墨面上神色变幻,张了张嘴却是徒然,如夏日暴雨前浮上水面的鱼。可是又怎么样呢?伤害既已造成,对不起还有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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