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最落魄的时候。大学毕业后她放弃一切和董亦磊来到这个城市,父母一辈子都待在那个小小的水乡,和她一样,早就认定了董亦磊就是家人,送别的时候两个人都是一脸放心,什么都没有多说。
刚来的时候,两个人经济条件都不好,空有雄心壮志,口袋却空空如也。一起租了一间又小又简陋的屋子,老式的公房,还是六楼,又没有空调,夏天的时候热得根本上不了床,凉席就铺在地上,冲完凉躺下,醒来的时候照样一身汗。
就算这样她也觉得很开心,没钱就用最廉价的东西布置房间,一样觉得舒服得像天堂。
窗帘是最素的白布,她在布上画上图案,夏天是墨竹,冬天是金色的向日葵。
她最爱干净,虽然上班很累,还是每天把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每次董亦磊走进来都会踮着脚尖笑,“小萌,咱家可以参加评选全国卫生样板屋。”
那时候她还没有在这个公司工作,但最爱拉着他来这里看样板屋,方方正正那么小的一间,两个人一起坐在沙发里憧憬未来。董亦磊笑起来眼睛很亮,“小萌,总有一天我们要住别墅。”
她总是拍着沙发很开心地笑,“不用那么大,小小的一间就好了,在一起就好。”
后来他走得决绝,她一个人回到小屋,整整一个星期都觉得天昏地暗。
没有心思吃饭,没有心思出门,没有心思考虑将来,她只是蜷缩在床上,一直哭一直哭。
回想起当时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一个人的身体里面竟然有那么多的泪水可以流出来,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枕头套拆下来,白色的枕芯上全是斑斑黄迹,想洗掉都不可能,只能丢掉。
没关系,反正一切都是要丢掉的。
也不是不想打电话给他,问他为什么,问他怎么忍心这么对自己,后来觉得人可以受侮辱,但送上门去自取其辱就是自己脑子的问题了,她虽然很受打击,但还没有发疯。
放弃刚刚开始的工作——她没有勇气每天看他和新任女友同进同出,更何况这新任女友还是老板的千金!那个地方也不能再住下去,那里有太多的回忆,又太伤心,她唯恐自己会脆弱到再也爬不起来。
然后就到了这家公司,因为是自动离职的,之前的工作经验就跟没有一样。很可怕的是,这一行圈子非常小,董亦磊的跃升已经成为传奇,而她却已被传得面目全非。大公司人际关系复杂,而自己资历浅,背后又满是闲言碎语,她一开始挣扎得很辛苦,直到遇见了他。
两年前春季样板房赶工,全部布置好已经是凌晨。所有的人都走了,她一个人被要求留下来做最后的整理,太累了,手脚麻木,整理完之后想坐在沙发里休息一下,没想到一坐下就睡着了。
或者是晕过去了?没有吃晚饭,她坐下的时候就觉得整个人都虚飘飘的,连着力点都没有。
她后来是哭醒的,已经跟自己说过太多遍不要想了,全都忘了吧,可是断断续续听到呜咽声,持续不绝,脸上又阴湿一片,用手去抹,怎么都抹不完。
然后就有脚步声传过来,她的第一反应也是见鬼了,吓得眼泪都忘记掉了,手脚并用地在沙发上往后退,差点儿滚下去。
紧急照明灯光线很弱,顾正荣的影子被拖曳得斜长,缓缓盖过她的身体,脚步声并不急,却转眼就到了她身边,低头和她说了两人在一起的第一句话:“样板房是不允许过夜的,你没读过《员工守则》吗?”
凌小萌现在想起来还想笑,脸颊还在他的肩窝里,没发出声音,但身子轻轻一抖。
沙发正对着空调出风口,顾正荣会错意了,伸手推她起来,“别在我身上睡着了,上床去等着,小心着凉。”
“好。”对于他的话,凌小萌一向顺从得很,立刻爬起来,甩着手往楼上走去。
她在家里也穿得很随便,宽松的大T恤,袖子拖来拖去,下摆长长地拖到膝盖上方,露出来的小腿均匀细腻,又喜欢赤脚,上楼梯的时候脚跟处一点点红色露出来,看得他入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