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船上,把戴着雪白手套的手放在身边的阿玛克尼亚公爵手中。这是自排练以来首次相逢,我尽量不去看他,尽量把目光投向沿岸欢呼的人群,却没有办法忽略掉右手传递过来的越来越强烈的痛楚感觉。
我痛得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仍倔犟地高昂着头,一动不动,保持着最开始的姿势,仿佛捏在他手中的是一只没有感觉的假体。
渐渐的,痛苦减弱了,他轻轻揉抚我的手指,隔着薄薄的手套,我能感觉到他手心的热量。
“您镇定得像个男人。”右边传来低沉的嗓音。
“您不认为这样的语言和行为对于我们来说不太合适吗?”我的声音平淡无波。
“不合适?抱歉,我从来不这样认为。”
“那我只能对您的风度和修养提出疑问了。”
“您不用怀疑,我非常清楚我的言行,而且也向来言行一致。”
我不再接话,仪式马上就要结束了,我决定把沉默保持到底。而右边也变得安静,安静得让我感觉所有的声音都集中到了远处,而近处呼吸可闻。
绕着湖岸航行一圈完毕,仪式宣告完成,在如雷震天的欢呼声中,六位骑士走上前来,迎接六位贵夫人走下金色帆船。
依诺林骑士已经来到船边,阿玛克尼亚公爵仍然紧紧握住我的手不放。
“您想干什么?您要我们当众出丑吗?”我愤怒地低声说。
阿玛克尼亚公爵突然把我往他的方向一拉,好似我没有站稳,他赶着来搀扶一样把我拉进他的怀中,然后用近乎耳语的声音贴着我说:“你无法逃避我!”
他松开了手,我转身离开,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样迎向依诺林。六位骑士挽着六位贵夫人下船,恭敬地把我们送到金碧辉煌的马车上,马车立刻开始动起来,沿着被人群簇拥的、铺满花瓣的道路重新回到王宫。
该死的大游行终于结束了,我哀叹着把自己丢在松软的大床上,任凭侍女们把我像沙丁鱼一样翻来翻去,卸下我的珠宝和服装。
思想终于活过来似的,到此刻,我才愿意思考,才愿意回想,我故意推迟这个不得不到来的时刻。因为有一种潜意识的恐惧在提醒着我,让我必须认真对待他所说的每一句话。
你无法逃避我!
大游行之后的第二天,便迎来了安妮罗琳公主的订婚仪式。奥格瑞兹的储君,吉斯太子亲自来到,代替费尔南德斯四世举行仪式。
仪式在大王宫举行,内容毫无创意,无非是喜筵和舞会,因为次日还要举行正式的婚礼,所以按照规定大家早早散去,显得十分节制。
第二天一大早,爱迪斯便按照我预先的吩咐把我从床上挖了起来,带领侍女七手八脚的伺候我梳洗打扮。这一次我倒没有阻止她们尽量把闪亮的绸缎、华贵的宝石往我身上堆砌,毕竟是正式场合,要求完全不一样,所以我就任由她们把我装扮成了符合我品级和身份的雍容华丽的人偶。
金碧辉煌的皇家大厅,四壁到处是贵重的珍品装饰,遍绣金百合的外国织锦地毯从仪式台一直铺到前厅的台阶处,红色和黄色的銮驾停在大门口。所有前来观礼的贵族都按照品级次序在大厅内站立。
婚礼开始了,首先出现在门口的是弥撒尔亲王,他穿着华丽的礼服,带领着一群年轻的贵族侍童鱼贯而入,分成两列在通道边站好。然后,国王引导公主款款而来。安妮罗琳戴着看起来就很沉重的繁复凤冠,一身更是缀满了珠宝,似乎走起路来都十分吃力。她那长长的裙摆由六名十四岁的贵族少女提着,慢慢走过我的身边。
随后是王后、长公主和太子妃,全都衣着华丽,头戴王冠,依次走到我前面正对仪式台的位置坐下。
自从安妮罗琳进来以后,我的眼光就落在她身上,完全不再顾及其他人以及婚礼程序,甚至连吉斯太子何时进来站在安妮罗琳身边也完全没有注意到。
我默默地看着安妮罗琳,看她微微低垂着头站在仪式台前,此刻的她无疑是非常美丽的,一身白色的装扮甚至令她周身围绕着一层朦胧的光辉。但在这本应是一个女子幸福颠峰的婚礼上,本应是一个豆蔻年华、含苞待放的少女面露羞涩笑容的喜悦的庆典上,安妮罗琳苍白的面容和安静的神色与周围的一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