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休止地提醒自己,如果我留在王府,这一切就不会发生,而我深爱这清新的空气,深爱这无所牵挂的漫游。可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无法不想到佑生,无法不在猜测,他此时此刻,在做着什么。
不,不能说是每一分、每一秒。在一个霜降的清晨,我在绝顶之上,想走过一处十几米长一尺之宽的山脊。那山脊如鱼背突起,两旁均是万丈悬崖,随脊横渡着一条锈迹斑斑的铁索。引路的道士说,如果我没有武功,就不要取路此处。山风强劲,山脊冷滑,失足崖下,尸骨无存。
也许那山脊触动了我的心意,也许我想知道自己到底还想不想活下去,我一步步走上山脊,双手握着铁索,眼睛盯着脚底。我一次次问自己:此时此刻,我是不是还珍惜生命?如果我的回答是肯定的,我就小心迈一步。不知道我走了多久,当我终于到达彼岸,才发觉冷汗浸透了我所有衣衫。我突然发现,在我走过我选择生命的瞬间,我没有回想过佑生。所以,我不能说我一直怀念他,在每一秒、每一分。
我终于明白,我无法两全我的心。如果我留在王府,这一半向往天地的心不能满足,我渐渐郁郁寡欢,夜不能寐。佑生明白这一点,才让我离开。可如今我在这广阔天地自由自在,才明白我爱他的这一半心未能如愿,也让我枯槁沮丧,焦躁和郁闷,思念和不安,把我逼得发疯!
我终于到了丝绸产地。相对于我每天要平复的内心煎熬,日常的工作简直是轻而易举。我全力投入到行动中,这样心里反而舒服一点儿。
我租了房舍,采买了下等单色的纯丝绸,雇了七八名技术不高的绣女,亲自设计兵士护衣。我想在战场上负了伤,包扎时不可能脱去衣衫,就设计了四片结构的前后衫加上袖子。每片衣料都以系带相连,如果受伤,只用扯去相连的带子,伤口的那片衣衫就能卸下来扔掉。而统一的尺寸,很容易就补上另一片衣衫,护衣不用全废。我亲自动手剪裁了第一批护衣。那些姑娘们飞针走线,扦边钉带,让我看得眼花缭乱,自叹弗如。
一日忽感慨每月的烦恼,就设计了古代卫生巾,是两层棉布的长形外套,里面可以放香灰或草木灰。脏了洗去灰泥,干了再用。虽然远不能与现代相比,可也胜过了层层的粗布。相关产品就是配套内裤,有系带来固定古代卫生巾。我找了伶牙俐齿的半老徐娘们上门卖货,一时人人争购,成走俏产品。我开了专卖店,自然代售别人的产品,建立了攻守同盟,和平相处,不伤和气。在一个城镇站稳,马上到另一个城镇打天地。一时手忙脚乱,不亦乐乎。
一不做二不休,设计了我的简易卫生马桶。下面是个大的缸,半埋在室外,承接污物,表面只留掏粪口。屋里台上的马桶,底部有活门,下通陶制管道,与外面大缸相接。每次便后,手动以水冲净室内马桶,虽然室外难免有味儿,可室内相对干净。粪便无须进入河道,农人日日定时前来掏粪,得免费肥料。这一产品面世,简直热销得不可开交。家家大户,个个豪门,均以再使用旧式马桶为耻。远近城乡,多少人纷纷前来争购。一时间我所在的小城交通堵塞,因为路上挤满了前来购买这卫生马桶的马车。
卫生马桶利润惊人,需求日渐庞大。我实在不能独撑生意,就急召了我讲书的小镇四少前来帮忙。他们见了我,毕恭毕敬,说根本没想到我这么快就干出这么大的生意。我亲自带他们学习生意和生产质量管理,每天耳提面命,谆谆教诲。他们原来在小镇总被人认为游手好闲,这一下觉得突然发现了人生竟有他们的所为之处,个个积极上进。也许这几个哥们原来没好好学习过,脑子没使坏,也许是我教导有方,我一教他们就会,一会了就能运用,一用就很快就独立掌管一方。我们建了好几个厂——缸厂,马桶厂,陶管厂,训练了装修人士,奔忙在城镇之间。
仔细想想,从煤饼开始,除了兵士护衣因程大哥而起,我的生意大多是人们视为肮脏下贱的职业。尤其是马桶,这世间哪个稍有脸面的人想到做这个东西。看来淘气的爹是对的,我的确是个自甘下贱的人,竟不以为耻,大概觉得自己就配做这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