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断腿(3)

我想起那星空下的夜晚,破庙里的火光,他温和的语气,我在河边的眼泪……一时间百味杂陈,觉得我既然以前能背他逃出险境,我也许还能再干一次!如果不行,要了他的性命,我这个拿了一页阅读文章就给人截肢的非法行医的庸医,千刀万剐,死不足惜!加上我们之间那爱又不能爱,舍又不能舍的郁闷愁肠,一死百了,也图个清静。更何况,死又有什么了不起!

脑海里惊涛骇浪,可实际中仅仅一瞬息。佑生刚开口,“皇……”我抬手轻按住他被绑住的胳膊,面对着那个方向,清清楚楚地说:“云起若不能保住他的性命,甘愿以命相抵!”

话一出口,一种平静贯穿了身心,我不再颤抖,反感到斗志昂扬。

佑生痛叫:“云起不可!”

我回头厉声道:“不许说话!你若想留住我的命,就得给我挺住,不许死!记住了!”

佑生挣扎着想从绫索中坐起来,他面色灰白,大汗流淌,眼神近乎狂乱,嘴唇颤抖。我忙对他外强中干地一笑,说:“你何时见我失过手?”

那角落里的声音又起,“好!众人听云起吩咐。诸位平身吧。”大家纷纷站起来。

我眼中的佑生忽然变得沉寂,他不再动作,只静静地看着我,狂乱之色褪去,眼里渐渐涌起一层泪光。他轻摇了一下头说:“云起,我原只想再见你一面,我不想害了你。其实,就是我死在你手里,又何妨!”

我心里有个念头,想抱住他说:这样多好,我们也算是同生共死了!但现实里,却咬牙恨恨地说:“我就这么差劲儿?你到我手里就得死吗?我偏不让你死!今天就让你看看我的手段!”

我转身,大家都有点儿退避三舍的意思。程远图在门边目光炯炯地看着我,我向他一点头,“你,还有……”我看向众人,只有一个年轻人的目光迎着我,其他人都东扫西扫。“你!”我示意那个年轻人,“留下,余下的都出去。”

角落的人说:“我也留下。”声音威严,不可抗拒。

我一摆手,现在没工夫收拾你:“好吧,可你不许打扰!”众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我闭了眼说:“我要下列东西,必须如我所愿——四桶烧开滚热的盐水,里面有毛巾,三件干净单衫,三条头巾,一方手帕,一把指甲剪刀,一坛烈酒,一叠干净手巾,王爷的一身换洗内衣,煮在水中的丝线和针还有筷子,一根宽带,一柄钢锥,两支烧红的簪子,能钳住簪子的铁钳,一把无比利刃,两把小小尖刀,三杯浓茶……留下那些草药膏剂,多置些明灯烛火。快快去办!”

半天没人说话,我睁眼刚想骂人,就听角落的人说:“快!”呼啦啦,人走光了。屋里就剩我和我挑出的两人,半躺着的佑生,还有那个大老板。

我心中一松,舒了口气,拧动脖子,听骨头啪啪作响。我看向身边的佑生,他死盯着我,眼睛一眨不眨,大概怕再也见不到了。我忽然笑起来,手指在暗地里轻触他被绑住的胳膊,说道:“可惜,我竟错过了,这一次……”绑你!

他眼睛一下子闭上,不再看我,抿紧了唇,脸上浮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我用身体挡住我的手,只继续暗暗地在他胳膊上轻划着,低头看着他。他渐渐咬牙,但笑意不减。想来当初我给他上药时,他也是这样笑着的。若早看到这样的笑容,必会轻薄他更多。

此时间,两人生死未明,我却感到十分快乐,与他无比亲密。往日愁伤,显得多余。尤其过去这一个月的难过,更让我感慨我现在的欢畅。我只觉得有千言万语,想和他叙叙叨叨讲到永远,但也可以这样站着,尽在不言中。

有人走到我身边一抱拳,“在下沈仲林。”

我拿回手指,也不看他,稍抱了一下拳说:“任云起,我就叫你小沈了。”

他好像怔住,我转头,见到一张年轻的脸,两条眉毛的后半截向上挑起又弯下来,眼睛明朗,不笑而含笑,整张脸让人感到他总在惊讶着什么,并为此在窃笑不已。我不由得笑了,“要不,我就叫你沈窃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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