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吴督军也没再说什么,过了这些日子,老爷也觉得没什么了,没想到那姓吴的等的就是这一天。
我默默地收拾着自己的行李。其实这些年来也没太多的衣服,虽然二太太对我很好,每次做新衣都想着我,可我向来都是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丹青唧唧喳喳的,所以到最后也就只做了那么几件。别人都以为我天生素淡,不喜欢这个,其实我只是不知道怎样开口而已。
大少爷做生意犯了事儿,被省城的一个督军抓了个正着,详细的情况张嬷也说不清楚,只是说和军队的后勤装备有关。大少爷和一个日本商人合伙在里面做了手脚,那小鬼子见出了事儿,两脚抹油,溜回了满洲里。督军拿他也没办法,因为那里已是日本人的天下了。
大少爷却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听说是在一家妓院里,被那帮当兵的赤条条地拉到了督军衙门,几鞭子下去,就什么都招了。虽说他和那个日本人暗中吃下的钱大部分都已被那家伙以做更大的生意为名拿去了,可督军府不管这一套,逮着谁那就谁倒霉了。
徐家商号在省城里自是有人的,连夜去打点,才让大少爷少受了些罪,又塞了些钱给那里的一个主办文书。那个主办文书私底下说,这罪怎么判,全看督军大人的意思了。要往重了说,判个叛国罪都是说得通的,竟敢和日本商人勾结了在军需上动手脚。往轻了说,也是个诈骗,不过大部分的罪都推给那个跑了的日本人。他又暗示说这事儿得找督军大人身边的何副官才好办。
商号主管得了这个信儿,一边给徐老爷这边报信儿,一边儿去督军府找那位何副官疏通。偏生来报信儿的这个后生在路上碰上了劫道的,被人打得一瘸一拐,强撑着到徐家时,第二个报信的已经到了。徐家就在这样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打懵了。
那督军不要钱,不要物,只要一个人——丹青。丹青前两年曾随着老爷、太太去过省城,给前任督军的老母贺寿,那时现在的这个姓吴的督军还只是前任督军手下的一个旅长。当时丹青十五岁,如桃蕊初绽,一曲碧落吹完,无人不叫好。回来听二太太说,要不是老太太的孙子还小,丹青就成了督军的儿媳妇了。当时大太太还一肚子的不乐意,可谁知道丹青的一切已落入了现在这个督军——吴孟举的眼中。
现在才知道,这姓吴的督军曾暗示过徐老爷,他想娶丹青,但老爷又怎么会让自己的女儿去做妾?就轻巧婉转地把话给挡了回去。那时的吴督军也没再说什么,过了这些日子,老爷也觉得没什么了,没想到那姓吴的等的就是这一天。
丹青回来后,一句话也没说就回床上躺着去了。秀娥悄悄地对我说,丹青脸上有好大的巴掌印儿。张嬷只是坐在一边哭,边哭边骂,上到老天,下到大少爷。她心疼她的宝贝小姐怎么会这么命苦,又说没娘的孩子就是没人疼。
我站在一旁,断断续续地从管家嬷嬷嘴里听到了这些事儿。吴嬷送丹青回来,就一直没走。她不好意思去看丹青,又不能走,只好站到一旁安慰张嬷,可眼睛不停地瞟着里屋。想来这是大太太的意思,怕丹青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寻短见倒也没什么,可她的宝贝儿子还攥在吴督军的手里,丹青现在就是她儿子的命。
看着满脸鼻涕眼泪的张嬷、无可奈何的吴嬷、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的秀娥,我悄悄转身进了丹青的睡房。
屋里暗沉沉的,一股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我打了个哆嗦,轻巧地走到了丹青的床前,在床沿坐下。
丹青大大的眸子睁着,似乎穿过了帐顶,看向未知的地方。眼睛红肿,看来是大哭过一场,可现在里面却干涸得像古井一样,毫无生气。脸上的红印仍未消去,已经肿了起来,在丹青清丽的面孔上显得狰狞。
我慢慢伸出手,想握住丹青的手,刚碰到她的指尖,丹青就猛地缩了回去。我毫不气馁,一次次地试着,终于被我紧紧地握住了。丹青的手凉如寒冰,我的也好不到哪儿去,可两只冰凉的手握在一起,渐渐地竟暖了起来。不知过了多久,我觉得手心有些出汗了,想抽出手来好拿手绢来擦一擦,可却被丹青握得紧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