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即使我不是隐身站在他跟前,他看到我大概也会当没看到吧?
我伸手过去凌空抓了一下,他的眼睛像是被线牵着,慢慢地阖上。
那卷纸缓缓地浮起来,落在我手中。
纸上面是什么?
我慢慢将纸卷展开。
是张画,没有裱过的画。画上是一个大嘴巴小眼睛,但是笑得很灿烂的人。
我的手有点儿抖,当然的连锁反应就是画纸跟着哆嗦,窸窸窣窣地发响。
我怕抖碎了,赶紧松手,画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我二话不说,粗鲁地抓着床上那人摇晃,“喂喂,醒过来给我说清楚!”
他是谁啊?他为什么有这幅画?又为什么抓着这画看个没完?那么头顶上那个穿黄袍的又是谁?
晃了好几下那人也没醒。我倒忘了,他被我施法了,晃不醒。
刚才还觉得可有可无想回头就走,再也不到这里来,现在却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不弄清楚我死不瞑目!
我抬头环顾这间憋死人的石牢。不管怎么说先离开这破地方再说,再闷我真觉得透不上气来了。
一手抓着那人领子,先是抓得紧,后来又松松手——省得勒太紧他不好喘气儿。一手捡起地上那张画,我轻飘飘穿门而出,然后向上纵身。
眼前一片昏暗,天已经黑了。
我正站在下午坐的那个花池子边上,手里提着一个不知道是谁的谁,手里拿着当初那个人为我画的肖像。
身形像是一阵风掠过这座皇宫的上空,奇怪的是角楼上的栖鸦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在我经过时忽然暴起尖鸣,倒吓了我一跳。
然后就见乱蓬蓬拍翅子飞起来的乌鸦们脑袋一旋儿就往下落,跟下雹子一样结结实实地纷纷砸到地上。
它们窝里难道进了蝎子了?还是我身上的蛇的气味儿太浓重了?都不像啊。
我身上妖气仙气还有本身的蛇的气味儿都有,可是要说这么薄的几乎感应不到的气味儿能惊着夜鸟,那就奇怪了。
我奇怪地停下身,结果头顶掠过不知道是只燕子还是只什么,也忽然飒飒的竖起毛来,叫了半声就翅子一斜,一头撞在了角楼壁上。
这是怎么了?
不过这情景仿佛听说过……似曾相识啊。
就像当初皇帝误吃了我的药之后那臭气冲天的情景……可是我什么味道也没闻到啊!
我站在那里,将手里那家伙提近点儿,用力抽抽鼻子。
没味道啊,很正常的。
再抽抽……还是没闻到什么。
怎么我什么也闻不到呢?
又一只蝙蝠大概是白天睡足了晚上出来寻食儿吃,离我尚有十步远,就好像被箭射了似的,直直地就从空中掉下去。
得,别在这儿试了,再试不定又摔死几个。
我尽捡偏僻处走,一路不停地回到我的大本营。进了洞府我才觉得自己奇怪,将他带哪儿去不行,怎么偏偏带回家来了?
好像这阵子我就一直没有做过什么对劲的事儿,说到底今天我就不该到那皇宫去。这个家伙被他兄弟是关是杀其实不关我的事。青师叔说得对,事儿都是自己找来的。你不动,这些麻烦也不能长了脚自己跑来咬你。
我将那张画展开看,越看越觉得没头绪。
其实带回来那人就躺在地上……你问为什么是地上?废话,洞里就一张床,他睡了我睡哪?有地板躺躺就不错了,我还没将他泡在门外水井里呢,已经够客气了。
将他弄醒就可以问到答案。他干吗拿这画,干吗老看,干吗被关在那底下……那曾经发生过的事,大概都可以问清楚。很简单的,弹一下手指就可以弄醒他了。
我的手抬起来又放下。就是不弹手,他过会儿也会醒的。
我看看桌上那张画。大概这件事里面,只有这样东西还算是实在,真实。
那个人的手动了一下,然后缓缓睁开眼。
我静静地坐在石桌边,桌上摊开放着那幅画。这时候心情反而特别的平静,总之,一切都已经发生过了,伤害也不会再来一次。
他睁开眼睛,神情茫然,仿佛没发现自己待的地方已经换了。
当然,有点儿像,那间也是石屋,我这里也是石屋。
大概过了几秒钟,他忽然跳起来。一点儿不夸张,就是跳起来,左右看看,然后两步逼近,一把就抢走了桌上的画纸。
啊,他只看见画,没看见我……我忘了显形,还是一直隐身着的。
看他将那张纸当宝贝的样子,我揉揉眼,还是没打算显形。
他这会儿才顾上看,这间屋不是他待的那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