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过年和我们过年还是不一样,初二继续有宗亲来拜安,然后皇帝忙得脚打后脑勺,并没有混在屋里白吃不干事儿。我本想趁他不在,先溜回侧宫再说,可是每次我想动一动,喜福喜月就大惊小怪开了,说什么伤筋动骨一百天啊,太医说了娘娘可不许下地啊,万一要是落下什么毛病可怎么办?
偷溜大计不成,要想搬回去,吴良辅又说开了:“哎呀娘娘走不得,您这一走皇上问起来我们怎么交代呢?难道说就让娘娘带着伤回去了不成?那奴才的腿肯定要让皇上打断了……”等等,其实你的腿本来也是见人就弯,再打折一截也不过是更弯一点没什么大分别……
话是这么说,但我走不了是事实。
吃罢午饭来客人了——当当当当,亮光闪闪气派十足的苏嘛姑姑来了。
她是代表皇太后来探望的。我估计这宫里要有谁还惦记我的死活,那也就是太后老人家了。别人?嘿,别人还有谁啊?那群女人肯定巴不得我摔得越重越好,最好摔断腿摔破相……
尤其是佟妃。
我和这个女人是生就的不对盘。当然,也不排除这身体的前任主人当皇后的时候整过人家。反正她是哪眼看我哪眼烦,不是横眉冷目就是阴冷得吓人。唉,康熙这皇帝据说挺圣明,可他妈就看不出有什么好处了。好在她总是待在自己的景仁宫里养胎不大出来,到太后那里的请安也是时去时不去的,昨晚大家都吃饭她也没来,碰面的机会少。
苏嘛姑姑郑重转达了太后的慰问,并且就我的伤势进行了深入而详细的探讨,就差没把绷带折下来仔细看个清楚了。喜福则是眼泪汪汪地请罪,一口一个“奴婢该死,奴婢有罪”、“奴婢没服侍好娘娘,害得娘娘受了伤”……
我这个伤者还得打起精神来安慰她一番,并请外交大使苏嘛姑姑替我转达对太后她老人家的思念之情……可是还没等我提出搬回侧宫的要求,苏嘛姑姑先发了言,一口就把路封死了——“太后说侧宫也不如这里暖和,再说带着伤也不好搬来搬去的,好在皇上这些日子也不办公务,不怕妨碍着什么,就等伤好一好了再说吧。”
……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
我备受打击地窝在炕上,连苏嘛姑姑走时候我都忘了打招呼。
吴良辅虽然笑得让人瘆得慌,说的话又老让我倒牙,不过乾清宫也算是他的一亩三分地儿,我待到下午实在是无聊,又不会绣花,喜福她们也找不着什么话来给我解闷。只好把吴良辅叫来,让他到皇帝书架子上给我找书看。可是他硬是给我噎了回来,“娘娘,奴才不识字啊。”
我倒忘了,清宫的规矩是太监不能识字。
结果喜月道个福,说:“娘娘,要不让奴婢和吴公公一道去吧。”
咦?
我身边居然还窝着个才女?
“不知娘娘要看什么书呢?”
我心里好奇,“随便,你看什么解闷拿什么吧。”
她答应着,和吴良辅就一块儿去了。过了没多会儿就回来了,拿了三本。
一本《唐诗选辑》,一本《山海经传》,还有一本不是汉字书。我拿过来翻翻,是本手抄书。嘿,这件事儿其实有好多天了我都很奇怪。这个静妃的身体不知道怎么着归了我,然后她的满话蒙话我也会说,我自己的汉话也照旧会说。
现在一翻,得,这曲曲折折的跟蝌蚪一样的字我居然也能看得懂。
别误会,这手抄本绝对不是什么不健康的小册子一类,似乎是一个人写的什么游记。那看来这人不是汉人了。
唉,就这样的书啊……
当然我也不指望在乾清宫里找出《红楼梦》和《金瓶梅》来。一本是淫书,另一本……嘿,曹雪芹这会儿还没出世呢!
翻了两眼实在兴趣不大,没办法。再想想其他招儿。
我想了想,“吴公公,这里有硬一点儿的纸没有?”
他点头,“有,娘娘想裁花样子?”
花样子?那我可不会。我想裁扑克牌。
清朝禁打麻将……真是奇怪的规定。
吴良辅办事儿利索,很快便把硬纸给找来了,喜福喜月一起动手,照我说的裁,我则拿了笔在一边儿画,虽然画得粗糙了点儿,不过还是要用大写的壹贰叁肆来标注,而且我细心地按数字点上黑点——照顾不识字的人。
半个时辰过去,一副手工扑克诞生了。
屋里正好四个人。
我,一对喜,还有吴良辅。
先教简单的,争上游。这个谁都能会。别看吴良辅不识字,人家接受能力倒挺快,不一会儿工夫就掌握了牌技精髓,眼珠子滴溜乱转地猜估着别人是什么牌。没有彩头打牌也没劲,等大家都会打了,就开始贴纸条儿。
该着我背啊,不光脚受伤,牌运也不行,什么三四五净往我这儿跑。下巴贴了两条儿以后,我不干了,换规矩,咱斗地主吧。
于是三啊五啊七啊继续往我这儿跑,不挨不靠不连串不成对……我的鼻子也贴上了……
再改拖拉机……没几把我额头上也贴了,这回连累得喜福也贴了好几条。等到外面的小太监过来问是不是上晚点的时候,一清算,吴良辅贴得最少,就两条儿。喜月其次,四条。喜福五条,我十一条——基本上整张脸是看不见五官了。一片白花花的纸条子,一喘气儿就吹起来了一条儿,一吸气又瘪进去两条儿。
“皇上回来了……”
小胖子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没在前面跟人赐宴喝酒吗?我们这边儿慌忙收拾,结果脸上的纸条刚扯下来一半儿,顺治就进来了。
“你们这是……弄的什么啊?”
他一脸好奇。
我讪笑着继续把其他纸条儿揭掉,“呃……玩儿呢。”
他瞅瞅我身边的一对喜,那俩丫头没顾上扯纸,只顾着下跪,不敢抬头。吴良辅好像忘了自己也贴着——本来嘛,他贴得少,就两条儿在下巴上,估计他自己也想不起来了。
“你们一块儿玩儿?玩的什么?”
吴良辅打千儿说:“回皇上,奴才们陪娘娘消遣来着,先玩儿了会儿争上游,又斗了一会儿地方,最后是脱……脱毛鸡!”
我扑一声笑出来,脱毛鸡?
顺治哈哈地笑开了,“看着一脸弄的,倒是刺毛搭搭的,有意思吧?朕也来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