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是何妈妈亲手准备的。何如初问:“阿姨呢?”何妈妈淡淡地说:“阿姨家里有事,请假回去住几天。”其实是何妈妈怕家里的阿姨口风不紧,影响她高考,借故让她离开。一到晚上,何妈妈老早就催着何如初睡觉。何如初心情有些紧张,翻来覆去睡不着,爬起来偷偷看了本漫画书,翻到一半,困意袭来,关灯睡了。和平时一样,一觉睡到大天亮。
吃完早饭,时间还早,她便说要慢慢走着去二中,也不要人接送。何妈妈这两天心情很不好,气血亏损,脸白唇青,老觉得身体轻飘飘的,头重脚轻,连日来没睡过一个好觉,神情非常憔悴,又怕女儿察觉,所以在家里也上妆。因为精神不济,又听她说坚决不要人接送,也就算了,只是叮嘱女儿路上注意。
何如初不要父母接送,是因为零班有人看了关于高考的报道,说“考场内莘莘学子奋笔疾书,考场外可怜父母烈日暴晒”。大家十分感慨,说其实父母站在场外对考试无济于事,互相约好了,高考时都独自上阵,绝不要父母站在外边苦等。其实这也是零班“艺高人胆大”的表现。
何如初经历无数炼狱般的考试,什么阵仗没见过?反倒觉得高考不过尔尔,正常发挥就可以了。第二天上午考完英语,出来竟惊喜地发现何爸爸在校门口等着,连忙跑过去,抱住他的手,又跳又叫:“爸爸,你怎么来了?”
何爸爸递给她饮料,笑着说:“你不是说爸爸不赶回来,以后再也不理爸爸了吗?”她撒娇说:“哎呀——我开玩笑啦。”父女俩有说有笑地回家了。
何妈妈老早就做了一大桌菜,招呼她多吃点儿,对何爸爸却是不理不睬,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何如初因为脑中的那根弦一直绷得紧紧的,也没发现父母的异状,一个劲儿地在饭桌上高谈阔论:“考数学时,做到最后一题我还很紧张。时间只剩二十分钟,我急得不行,满手全是汗,笔都握不住。后来不知怎的,灵光乍现,很快就做出来了。”
何爸爸看着她微笑,点头说:“嗯,爸爸相信你,应该考得不错。复旦大学有把握吗?”何如初停下手中的筷子,仰头说:“爸爸,我不想去上海,我想去北京。”何爸爸问她:“怎么突然想去北京?离家那么远,又是北方,只怕不适应。上海不好吗?”
何如初低头不语,半晌才说:“挺想去看看的,再说北京是首都啊。”何爸爸不跟她争论这个问题,只说:“考完再说。等分数估出来了,再作决定。”
还有最后一场理综考试,何爸爸要开车送何如初,何如初将不要父母送的理由说了,吃完饭一个人老早就走了。她一出门,家里的空气立刻降到冰点。何爸爸坐不住,拿了钥匙要走。何妈妈拦住他,冷嘲热讽道:“不知是哪个狐狸精勾得你连家也不要了!怎么,要走?去哪儿?急急忙忙去给人端洗脚水呢……”
何爸爸嫌恶地皱眉,推开她往外走。何妈妈哭着说:“你现在嫌我又老又丑了?外面自然有年轻漂亮的等着你!你也摸摸良心,这二十年你对不对得起我!”这就是何爸爸为什么不肯回家的原因。不回家又催,电话里疑神疑鬼、说话含沙射影;一回到家又闹,哭哭啼啼、话语夹枪带棒,让他不得安宁。
何爸爸忽然想起夫妻二十来年经历的风风雨雨,他们曾经同舟共济、互相扶持……他脸上闪过愧疚的神色,手握在门把上,一时僵住没有动。何妈妈见状,一头冲过来,撒泼道:“我今天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看你走不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