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下一个天亮(14)

“你也来这里买珠宝?”胡岚是人来熟,开始向半夏介绍哪一款是新来的,哪一款已经卖了好几年了,哪一款有收藏价值,哪一款一准儿要跌价。她经手的戒指、项链都是这里的好货,而且从谈吐中便能知道她是行家。

“你是当医生的,学问做得好,但对这些东西肯定没我清楚,听我的保准儿没错。”

一旁的营业员小姐也笑着说:“胡小姐是我们这里的常客了,眼光最是独到。”

半夏听了胡岚的解说也确实心动,最后定了一款要去刷卡付账。收银员刷了好几次卡,最终把卡递还给她,说:“小姐,这张卡好像消磁了。”

半夏听了脸色微窘,只好笑着说:“那不好意思,我改天再来买吧。”

胡岚却站在一旁阻拦道:“我看你不是有闲的人,来一趟也不容易。我卡里的钱你先拿去用,到时候你把钱打到我账上就行。”

这年头少见这样热情的人。而她们并不熟,半夏不得不谨慎,淡笑道:“还是我改天再来买吧,也不急于一时。”

胡岚闻言瞟过半夏的眼睛,才热络地说道:“那也行。而且你就看了这一家,再看看,说不定有更好的。”她的表情还是那样自然,眼神也似坦诚,想必是个八面玲珑的女子。

为了答谢胡岚的好意,半夏做东,两人一起喝了下午茶。

茶座里,胡岚喝茶的姿势也是万里挑一的优雅大方,让人只要看着她便觉是在享受。这样集风雅、美貌与金钱于一身的女人并不多见,半夏的印象中唯一和她相似的恐怕就只有方懋扬的母亲,那个她曾经痛恨过的人。

半夏浅笑道:“胡小姐和谏严认识很久了吧?”

胡岚的指甲上绘了精致的花纹,细长的手指缓缓拂过杯沿,眸光微转,说:“是吧,他读大学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

胡岚轻呷了一口茶,享受似的慢慢眯起眸子来,慵懒潇洒。

“这里的茶还是这么好。”

半夏喝了却不觉得好,各人品味不同。这时候胡岚说:“以前我们常来这里喝茶,喝完了茶才去看电影。我喜欢看电影,生活总是太无聊,不靠这个打发点儿时间,我都不晓得每天可以做什么!”

胡岚语气似抱怨,眸子里也露出些许恹恹的情绪。胡岚其实是看着孔半夏特意这么说的,她是在等着看半夏的笑话。半夏垂眸,又喝了一口茶。这茶果真如她说的那么好?她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这茶入口是苦的,回味还是苦的,从头苦到尾,苦得她胆汁都泛上来了。

半夏心里也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这样的感觉她活到这个年纪自然知道是什么。她也正经地喝着茶,不动声色地放眼窗外。

这里是大厦的顶层,城市景色一览无余。

此时天空灰蓝,好似离她非常近。

读研的时候,她就常有机会来这种地方,或是跟老师来洽谈课题要准备的仪器药材,或是谈得来的有钱的朋友花钱请她来此一掷千金。起初她没什么大的感觉,到后来她也有钱了,却开始喜欢起这种地方来。而且楼层越高越好,越高才越有把世界都踩在脚底下的感觉,才越有踏实的感觉。

她也渐渐知道有钱人的喜好。

她轻笑着感慨,看着也似亲昵,“你的命真好。今天我是忙里偷闲。换做平时,医院成天都有成百上千的病人排队挂号,想偷懒一下都不成。和你比起来,我倒像是徒为那一点儿理想,把青春都虚掷了。”

她嘴角含笑,是满足的笑容。

胡岚那样的人最怕什么呢?她想应该是理想抱负和坚持,那是他们觊觎而又匮乏的东西。有些人是多金,他们生得高贵,活在金字塔的顶层,可那又如何?连时间这样金贵的东西也觉得需要打发,生命不就没有意义了?每日如同行尸走肉一样,这样的生活,她怕是一辈子都欣赏不了吧。

她眼前又出现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男孩子,满眼的壮志,声音朗朗地在她面前诉说他的理想:“半夏,我以后要成为物理学界的专家,我要像李政道、杨振宁那样,我要名垂青史。”

他的志向那样远大,她不停地追赶他。虽然最后他成了她心中的遗憾,可是这样想起来的时候,好像也不全是疼痛吧?

在她年轻的时候有一个人和她一起努力,他们爱过,恨过,不管最终结果如何,其实她得到的,远比她想要的要多。

半夏见完胡岚回去,自然是不高兴的。她掐着下班回来的谭谏严的胳膊,质问他:“你与胡岚究竟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曾经的女朋友。”谭谏严实打实地回答她。

随后他盯着她的表情打量,“宝贝,你吃醋了?”他来了兴致,凑近她,把脑袋埋在她的颈窝里细细啃咬起来。那细密的吻和咬,一下子撩起半夏心中的火。她喘息着,情不自禁地微微张唇。谭谏严的手段真是恶劣,总是会让她防不胜防。

谭谏严心里有一股无法克制的激动,为着她小小的醋意。他的牙齿在她的肩上很用力地一咬,她一痛,想要推开他,却换来他更紧密的纠缠。

他在激情的时候不爱说话。可是此时,他拉着她的手,逼她和他十指交握,用一种急切地语气说:“半夏,爱我吧。你爱我我就把我的全部都给你!”

她心神一荡,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她都已经是他的女朋友了,还要她怎样呢?

她蜷在他胸口,手指四处游走,像是顽皮又像是蓄意。

她看向窗外,皎洁的月光透进来,洒落一地银色。她在心底问自己:“我爱不爱他?”

这是一个多么深奥的问题!爱是自然爱了,只是这份爱与她少年时的那份爱完全不同。

她问自己,难道每一段爱本来就是不相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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