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屋里没有一点儿声音。明远只顾低头忙,没有理会。手上拿着卸下来的灯底座,头也没抬,说:“霏霏,你给我找个线绳,装上就好。刚才在店里忘买了。”不见应声,一抬头见霏霏坐在沙发上,已经泪流满面。
明远放下手里的东西,从茶几上扯下几张纸巾,走过来坐在霏霏身边,轻轻擦着她的泪说:“别难过了,我不是说不要再想过去了吗?”
霏霏哭得越发厉害,泣不成声地说:“我没有想过去,我是在想以后。当初我要跟你散,姐姐坚决反对,说你会是个好丈夫,单说心灵手巧就是个大优点。我听不进去。姐姐苦口婆心,现身说法,说姐夫最大的缺点是什么也不会干,姐姐很辛苦,很多事情都要自己做。有些做不了的,还求你帮忙。连手表的电池坏了,为了省钱,还要等你去伦敦给她换。我对这些嗤之以鼻,说这正说明了,就是因为姐姐穷!姐姐一字一句地说:‘我是穷,可我为了自己的妹妹不至于头撞南墙,一封封写信劝你,花这么多钱给你打长途。你说,明远如此浪漫的人从来没给你买过一枝花,我倒想知道,你要那些鲜花有什么用?!’”
说着,霏霏使劲摇动明远的肩膀,“你说,人为什么要撞得头破血流才知道那是一条死路?为什么上帝造人,却不造一个知道该如何走人生路的人?”
明远无可奈何地站起身,在屋里踱一个来回说:“这么多年我也一直在想,其实上帝一直在你的人生路上安置了一个智者。对于你来说,是你的姐姐。可惜她的话你不听。对于我来说,是我的父亲,可惜他的话我也没听。十多年以前,我刚拿到剑桥的通知书,就不知自己姓什么了。跟李媛断了以后,父亲批评我不厚道,我哪里听得进?”
霏霏关切地问:“这些年打听李媛的下落了吗?”明远说:“打听了,有人说她去了美国,有人说去了加拿大。还有人在香港见到过她。越扯越远,怎么说起李媛了?唉,不提过去了。霏霏,别再难过,我说了,我早就原谅你了。你的婚姻破灭了,我的也一样。你我都扯平了,现在都是一个人,咱俩过吧。”说着,明远拉起霏霏的手。
霏霏望着明远真诚的眼睛,紧咬嘴唇,低下头,忍着泪说:“已经晚了。我配不上你,我自作自受,你也不必可怜我。”
明远凝视着她,无言以对。
霏霏从姐姐那里得知明远要来的一刻,就幻想能与他重归于好。可当真正面对他时,觉得自己无地自容。无法解脱的内疚,使得她在他面前抬不起头。尤其见到明远对自己好,更是难过之极。如果两人生活在一起,霏霏觉得自己会活得很累。于是便坐在沙发上悄然落泪,以至痛哭,因为她在心里彻底说服自己,跟明远彻底完了。
霏霏站起身,把明远的行李拉到客房,说:“我们只能做朋友,不能做爱人。既然这样,就不能做爱,因为那样会玷污友情。”说完,轻轻走进自己的睡房,关上了门。
明远躺在客房的床上,呆望天花板。刚才说的话虽是真诚的,但是出于对霏霏的同情,而不是爱情。明远心里清楚,在从蒙蒙那里知道霏霏离了婚,住了院,自己来看望她只是其中一个因素。更重要的是,他想知道和霏霏还能不能破镜重圆。但在见到霏霏的最初几秒钟,他就已经明白,自己和霏霏已经不行了。当年的感觉再也找不回来了。人的一生会犯许多错,但有的错是犯不起的,因为代价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