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还没开始,冷盘已经摆上了,明远问:“都已经点菜了?”父亲说,按人数,每人多少钱,由餐馆上菜,不必点。冷盘中有一盘松花蛋,玛诺拿着叉子指着问这是什么。明远先简单解释,接着说:“玛诺,你不要去试这个,我知道你不……”玛诺已经填到嘴里了,先是一怔,紧接着,用餐巾纸捂着嘴巴,咳嗽得脸通红,神色慌张地扭头去洗手间了。
明远很尴尬,连声跟大家说对不起。舅舅问:“你们在法国总吃西餐吗?”明远含糊地说:“差不多吧。”抬眼一望,母亲脸上飘过一丝忧郁。
从北京到西安再到上海,一路上也挺愉快,玛诺见了什么都觉得希奇,什么都想试一试,有时明远觉得她太孩子气了。
在回法国的飞机上,明远回想着父亲的话:“不管娶谁我们都为你高兴,文化差异大就要多将就,作为男人应该宽宏大量。”明远知道,虽然父母很高兴见到他们,自始至终热情地欢迎玛诺,但是明远断定,如果娶的是李媛,他们会更高兴。父母和儿女之间,许多时候不必说什么,一个眼神、一个举动甚至默不作声,都是真实心态的自然流露。
与玛诺生活的几年里,明远的法语提高很快。平日聊天常重复玛诺说的话,玛诺认真纠正发音。刚开始几乎每句话都会有发不准的音,但是短短一年后,有一天玛诺说:“亲爱的,你不必再重复了。没有人不相信你出生在法国。”
玛诺宽容善良,明远跟她相处也融洽,但是与她的一些朋友却不尽然。他们议论的一些话题在明远看来毫无意思,他们却津津乐道,这还是次要的。有一次,明远最不喜欢的一个玛诺的朋友带着一帮人来到家里,大谈去中国的旅行。用很不友好的语言讲一些事情,明远听了很反感,起身走了。后来跟玛诺说,再也不要在家里见到这个人。
玛诺是作曲的,开始还是学生,后来毕业了,在家当自由作曲家。两人过得也不错。玛诺在家每写一首曲,用不同的乐器演奏出来,明远若有灵感就帮写歌词。玛诺喜欢各种风格迥异的音乐,有时还独自听中国民族乐。但是玛诺的发展不顺利,音乐推销不出去。直到3年后,有个乐队来此演出,对玛诺的音乐感兴趣。一开始明远觉得玛诺的才能终于被承认,高兴极了。可后来玛诺跟乐队在一起,常常外出,有时还把乐队的人请到家里来。这些人从穿着打扮到言行举止都怪里怪气,家里时常嘈杂,邻居几次来抗议,明远感到非常难堪。玛诺跟这帮人学会了抽烟,家里从此乌烟瘴气。更让明远无法容忍的是,有人在他家里用毒品!他几次要求玛诺跟这帮人断绝往来,玛诺坚决不答应,说这是自己事业起步的唯一希望。
玛诺从此常不回家。明远两次追赶到乐队演出的地方,乐队却离开了。一年前,为了对自己的婚姻作最后一次努力,明远打听到玛诺乐队到达的城市,开了一夜的车赶到那家酒店。只见一群男女昏睡在地上,明远费了好大劲儿才辨认出面目全非的玛诺,抱起她说:“玛诺,我们回家吧。”玛诺精神恍惚地问:“你是谁?”听到“我是你丈夫”的回答,玛诺一阵狂笑。那一声狂笑,使明远心里彻底凉了。玛诺狂笑之后,反复说:“我还有丈夫!我还有丈夫!”声音很大,却没有惊醒沉睡的人。明远猜想,也许他们是不愿醒来,因为肯定都吸食了毒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