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明远有几次梦到李媛。每次在梦里无论怎么叫,李媛都不理他。明远紧追过去,李媛却腾云驾雾飞越悬崖峭壁,遥遥站在山顶上。明远顾不得山涧险峻,飞身一跃,却落入万丈深渊。他惊恐地大叫:“媛媛!”而后吓醒了。每每惊醒后就想,李媛现在哪里,在干什么,是不是还在思念着他,或许她已经嫁人了。每当想到这里,明远的心就堵得慌。
有时候,明远觉得,自己现在正为当时的冷酷无情付出代价。甚至觉得,过了一年多以后才开始体验到失恋的痛苦,而这很可能正是李媛走出痛苦、迈向新生活的时刻。每当这时,明远就习惯性地咬着下嘴唇。
又过了半年,明远终于熬到回国探亲。临行前给父母和妹妹都买了礼物。走前一周,收到父亲的信,说出生在澳大利亚的堂妹,正在悉尼读大学,暑假到北京,要在北京住一个月。想到这个从没见过面的堂妹,明远又到剑桥商店去给堂妹买礼物,选中一件红色印有剑桥大学的T恤衫。从商店出来去剪头发,这是来英国两年多以来第一次进理发店,结果花了十七英镑还不如达尔文学院的许峰剪得好。不过,不管怎么说,这可是地道的英国头。
许峰和明远同时到剑桥,在上世纪80年代初为数不多的中国留学生中,许峰可算当中的奇才。一个学工科的对天文地理、文学艺术无所不知,已经让人刮目相看,他精湛的理发技术更令人佩服得五体投地。明远曾跟许峰开玩笑,说他要让剑桥理发师失业了。
在北京机场见到父母、丽萍和堂妹,明远高兴极了。父母没怎么变,妹妹一转眼成大姑娘了。堂妹从穿着打扮到黑里透红的皮肤,加上外向洒脱的气质,一看就与众不同。回到家把礼物分给大家,父母一人一只手表。堂妹拿到红色T恤衫,立即回房间换上。父亲笑说:“现在家里有两个剑桥学生。”丽萍穿着苏格兰情调、式样别致的格子裙从房间里出来,得意洋洋地用英语说:“I am from Scotland.”(我来自苏格兰)。明远立即用苏格兰口音重复一遍,堂妹和丽萍大笑,说苏格兰口音太古怪了,一点儿也不好听。皮箱里还有一瓶昂贵的法国香水,它的归属还没定。
明远拿出一摞留声机唱片,都是妹妹要的。放上一张最新版迈克尔?杰克逊唱片,音乐的巨响使坐在音响旁的妈妈吓了一跳。随即一家人又一阵欢笑。大家饶有兴趣地听着风格迥异的音乐,明远悄悄出门了。他要到附近找一个同学,打听一下李媛的下落。同学顺利找到,但得知李媛毕业后跟谁也没联系,一个月前听说她出国了,去哪个国家不清楚。明远听了目瞪口呆。急于证实这一消息,他立即打电话找郝志平。郝志平也听说李媛不久前出国了,推测她是去了美国。但也有同学说李媛去了加拿大。明远还是不死心,从郝志平那里要了李媛工作单位的号码,电话打到单位一问,接电话的人说,李媛办了辞职手续,出国了,刚走3个月。问去哪个国家,人家说:“你问我,我问谁去呀?”明远彻底失望了。
在英国时,明远曾多次想象重见李媛的情景。心里曾非常确信,只要见她一面,从她看自己第一眼的表情,就知道还有没有挽回的可能。脑海里闪现最多的是李媛一见他,脸上露出惊喜,眼中闪烁着晶莹的光芒问:“是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如果告诉她两小时前刚到家,她一定会明白。如果她兴奋又激动,就上前一步把她拥在怀里,说:“我好想你。你知道吗?我之所以能熬到现在,没有变成一个精神病,是因为天天听邓丽君的歌,听着她的歌就像你天天陪伴着我,哪怕是你用她的歌来指责我,至少你还跟我在一起”。可如今,她走了,万万没想到她走了,到头来远走高飞的竟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