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目前的生活,一切都还安好。工作暂时都算顺利,未出什么难题纰漏。爸爸依然是重用她。姐姐的种种态度表明,她早已放弃家桢。而家桢……家桢他只是对旧事感慨,到底还是将她放在首位的。那么她应该没有什么值得担忧。
可总有不安。
后来,当书墨用回望的姿势面对这段仓皇茫然的时光时,常常想,如果很久以前,她少一点儿任性嚣张,或者很久之后,她多一点儿飞扬跋扈,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谁知道呢?岁月是一去不回头的。
最初的青春年华,我们以为自己经历了很多,其实,倘若真的比较起来,也许不值一提。可是,对于我们的人生而言,却已是全部的沧桑。
蓉城的夜依然保留着江南的娴静素雅,淡去浮华的歌舞升平,白日里的喧嚣已然沉淀。大街上行人稀少,间或有车一驶而过,车灯滑出一条平行线。
顾平生将车速控制在每小时60公里上下,打开CD,响起的却是“两只老虎”。“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眼睛,一只没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
海妍在温柔地唱。怀孕时,她时刻惦记着胎教,喜欢坐在二楼卧室的落地窗旁,晒着太阳,轻声地哼起儿歌。某天他临时回家,就瞧见妻子一手撑腰,一手搭在隆起的腹部,与腹中的胎儿絮絮说着不着边际的闲话,笑容恬静婉约,美好似无价珍宝。
后来顾平生就缠着妻子,非要她录下平日胎教时的唠叨说笑。这盘CD就是成果,世间仅有,连妍儿都没有听过内容。
在乔写意问他“你是不是很少跟妍儿提及她的妈妈?”时,顾平生的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盘CD。他第一次想,他之所以如此宠爱这个女儿,是否仅仅因为她是海妍的女儿,是海妍生命的延续?
一个合格的父亲,应该将子女当成一个独立的生命体来爱护和教育。他给妍儿的爱太单一了,不足以撑起她的健康发展。
顾平生踏进家门,经过客厅打算回二楼卧室,却瞧见母亲仍坐在沙发里翻看着什么,就随口问:“妈,怎么还不去休息?”他走近几步,看清母亲手中的杂志,不由微笑,“妈,你还看儿童画报啊?”
“看看也挺有意思的。”杜凤仪随手翻了几页,“今天这是怎么回事?”问的自然是顾思妍莫名地叫乔写意为“妈妈”这件事。
“是妍儿不懂事。”顾平生答得轻描淡写。
“再不懂事,也没见她逮着谁就叫妈妈的。”杜凤仪看向儿子,语气平淡,“乔家三个丫头,我是比较看中老大的。人长得文静秀气,不像她妹妹,太强势了点儿。瞧她对妍儿的态度,性子脾气都还好,将来妍儿也不会吃苦。”
“妈。”顾平生的脸上浮现出几分哭笑不得。
“我是给你提个醒。你看妍儿,从来没这么闹过。”杜凤仪微微一叹,“阿生,你心里头也该有个计较了。”
顾平生默然良久,才点头答,“妈,我知道的。”
写意睡到舒畅才起床,刚踏出房门,画情就耷拉着脑袋磨蹭上前,“姐——”尾音拉长并伴着颤抖,语气楚楚可怜,神情可怜兮兮。重点自然是“可怜”两个字。
“怎么了?”妹妹的神出鬼没吓了写意一跳,“昨儿还是祖国的花朵,今天就挂起两个黑眼圈当国宝……还是,你画了烟熏妆?”
画情差点儿破功发笑,好在还意识到自己的目的,就继续很努力地营造两眼泪汪汪的效果,“姐——姐——你会原谅我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