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江讴越吹相思苦(7)

“我无妨,倒是你……”他见秋水言语关心,心中霎时被暖暖的温柔填满,目光炯炯地落下来,俱是盛开的无声笑意。

“我?”见他欲言又止,秋水不禁好奇,转而悠然自嘲,“我处深宫,虽高位却无宠,皇帝厌恶,妃子不屑,殿前门可罗雀,亦无人会招惹,会有何不妥?”

“陛下病体初愈后,突然调了御膳房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太监近身服侍。宫中传言日盛,陛下要他暗中走访东西六宫,寻找一神秘女子。”

“哦?就这样?”秋水心中突然生出成一种难以言说的悸动,如清泉潭底几丛藓苔顺水拨撩拨,痒痒难自持,却仍淡淡仿若无关。

“据我所知,目前宫中至少有三拨势力暗地里也在加紧寻找,只怕早晚会查到这里……云儿,他们要找的人,不是你?”楚渝目中光芒骤聚,重重地落在秋水的眼睛里,似要从这两块千年墨玉里寻出些蛛丝马迹,灼灼地不动。

“若说不是,反觉对不起楚渝哥哥今夜前来的苦心。”秋水面色皱成一团,苦笑一声。

愿得一心人,,白首头不相离!

浩如烟海的温柔乡里,千姿百态的美,一浪掩盖一浪。以色事君者,能得几时好。君情与妾意,各自东西流。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妾薄命》里,武帝废后阿娇的泪水,犹自奔流。而她渺小如苍茫尘世里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她做不到,为了一个后宫三千的男人,放下所有的身段,去争、去夺、去斗。

皇帝要的是四海归心,天下兼容,她却害怕今后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只能醍醐灌顶般清涤自己已在动摇的心。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楚渝哥哥,秋水真心谢谢你。夜色入幕,秋水要歇息了。”她动了动容,秋雪园里那个谪仙般落入凡尘的男子,她无力挽留,只有推开。

没什么对和错,没什么悔和怨,她只想安静的、好好的,活着罢了。

“那……你自己当心。”他默默地看她玉颜生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什么也不再多说,转过身,迈开虎步,只有离去。

“陛下已经准我入宫为侍,今夜该我当值,所以,你不必为我再担心。”究竟还是不忍她为他担心,低哑的磁音从洞开的窗外漏进,渐渐地远去,尾音消失在空旷的院子里,只留下桂花树微微颤动的枝丫,簌簌地响。

他回头,玉颜不及寒鸦色。窗口那个模糊的剪影,在月光和烛光的辉映下,那样颀长。

也许放弃,才能靠近,不再见你,你是否会把我记起?

“娘娘息怒。”

簇新一片的尚春宫里,华丽空阔的大殿内噤声一片,连空气都已经窒息,寂静的得仿佛听得到主位上怒火渐炽的盛装女子宽大的衣袖扫过裙角,微微响起的细碎摩擦。

冰凉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惶恐伏倒一片,朱红金漆的百鸟朝凤椅上,一身绛红曳地罗衫的谨妃怒目圆睁,恶狠狠地扫过底下众人,鬓边的金凤轻摇,凤口衔的长串流苏立刻剧激烈地晃动起来。凌厉凶狠的目光如利刃穿肠,底下众人都不免惊惶地颤抖几下。

“息怒?一帮没用的奴才,找了这么些日子还是一些眉目都没有。若是被昭阳殿那狐媚子捷足先登,你们十个脑袋也不够本宫砍的!”谨妃将手中的金漆茶碗重重往一旁的檀木方桌上一掼,鼻子里冷哼几声,呼出两股阴阴的冷气,流动的空气瞬间凝结,大殿里骤然冷了许多,未及十月,却似掉进了数九隆冬的冰窖里,让人不由自主地打战。

“姐姐息怒。和这帮子奴才有什么好计较的,白白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再则,别说我们,陛下和那狐媚子不也都也空手而归。”侍立在旁的蔓贵嫔一向与她同气连枝,见她盛怒,玉手一甩罗帕,往嘴角轻掩了两下,媚眼如丝地扫在谨妃圆润如珠玉的脸上,出言讨好安慰。

谨妃脸上的怒容稍减,眼角眉梢隐隐余怒未消,宽大的广袖一甩,对着伏地的宫女太监厌恶地蔑视:,“滚!”

众人如蒙大赦,忙连滚带爬地争相出了大殿,惶惶如丧家之犬。

“娘娘。”一个粉衣孺襦裙的宫装小鬟踩着碎碎的莲步,匆匆上前,俯身在谨妃耳边低低地密语了两声。裙裾飞扬出朵朵粉红桃花,顷刻间又都散去。

“传她进来。”谨妃面无表情地听完贴身侍女宁儿的密报,端了端早已倦怠的坐姿,骄傲的下颌张扬抬起,目光锐利地射向大殿外蹒跚而进的宫装女子,如一只骄傲开屏的美丽孔雀,瞬间芳华万丈。

“奴婢给主子请安。”脸庞消瘦的宫装女子稳稳地双膝下跪,端端正正地在大殿中央朝上座的两位主子磕了三个响头。

“免了,事情查得的怎么样了?”谨妃低头,矜持地吹着宁儿重新递上的新茶,问得不紧不慢,那眼角的余光却一刻不松地盯着跪在大殿上的女子那张略带清秀的苍白小脸上,目光仿佛破胸而入,似要将所有秘密悉如数挖出。

“奴婢日日盯着皇后娘娘,未敢懈怠。只是娘娘近身之事都由家中带来的绿袖、红藕两人服侍,面纱更未曾当众揭下过,所以奴婢至今也未曾看清她的样貌到底如何。”下跪的女子迟疑地开口,眼角的余光偷偷往谨妃脸上扫去,见她并无愠怒之色,面上的紧张之色才渐渐淡下,细想了一想,又道,“不过……”

“不过什么?”

“皇后娘娘自入主飞凤宫,一直称病一直足不出户,料想也不是陛下要找的仙子。若是,哪个失宠的女子不想牢牢抓住这救命绳子,鲤鱼跃龙门,飞身成凤,还用陛下和娘娘这样煞费苦心地寻找。”

“说得也是。陛下又怎么会留情云家的女儿。你先回去吧,只要你做好了本分,本宫也不会为难你的家人。”谨妃怔了怔,暗想以陛下和云家的关系,纵然皇后想翻身,也未必能讨陛下的欢心,当下将心略宽了宽。

“姐姐。”蔓贵嫔墨黑的眼珠一转,银牙一咬,转头向谨妃抱怨,“皇后懦弱又不讨陛下欢心,根本不足为惧。倒是昭阳殿那位,日前虽被太后罚跪,谁知陛下一醒,立刻传旨宽慰,还将南海进贡的极品黑珍珠赏赐了她,真真气得死人。”

“哼。花想容,我早晚收拾了去。和本宫斗,她还嫩了点儿。”谨妃抿了抿手中的茶,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狞笑。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