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那天晚上,父亲跟在我的身后始终不发一语。在警局时金律师面无表情的看着我,身后的父亲那种震惊的面容我至今记忆犹新。我想他做梦也不会想到,一个小时前我和另一帮人正在街头嚣张的斗殴,我扯着一个女生的头发,高高的鞋跟对着她的肚子用力的踩踏,她蹲下来呻吟,如同屋顶上的小猫,悲哀的舔着伤口,而我放肆的笑。
我说,“你去死吧!”
只是当我和那个男人以胜利的姿势往后大步走时,我不曾想到,他会在突如其来的那一刻倒在我的怀里,月光下那把尖锐的刀锋是如此晃动我的眼,在我面前,在我怀里,他倒下了,他放大的瞳孔,甚至他听不到我的呼喊。
那是我生平第一次如此恐惧的听到那刺耳的叫声,直到我坐在警局,直到我看到父亲,直到金律师说雁子,走吧!我还是无法从那突然的刺眼中挣脱出来,那道光仿佛是一个闪电,将人的灵魂都劈碎了。
“他呢?”我漠然的问前面一直不说话的人,身上衣服上的血渍已经干掉。
父亲并没有说话,而是转过身,如狼般犀利的眼几乎将我洞穿,他扬起手臂,而我没躲,当那声清脆的声音使我的耳膜开始隐隐作痛的时候,是他第一次打我。
“死了,雁子,你一定要这样吗?我知道你恨我,可是你不需要这样。无论我在外面做了什么,你还是我最深爱的女儿。我和你妈如何貌合神离,如何人前人后不一,可是我们都爱你,你懂不懂。”他疯狂般摇着我的手臂,或许他是希望我能把他的每一个字都能清晰而深刻的记在脑海里,而我却一直往前走。
他跟在我的身后,跟着我的步伐,跟着我在街边痛苦时看着我,最后跟着我回家,然后到了那个男孩的墓前。
后来的很久以后,我才知道,男孩爱上了别人的女人,所以他用最后那临死前深凸的眼睛告诉我,这条路不该走,或许从一开始,我们就是从彼此的怜悯开始的。
母亲第一次将我反锁在屋内,撕碎了我衣橱里所有鲜艳的衣服,那把剪刀一一裁掉的是我曾经的回忆,每一道痕迹,每一个撕裂的声音。她对着床边面无表情的我说,如果你也这样,是不是让我去死!
是的,没有父亲的母亲只有我,于是秋雁枫又回到了以前的自己。我能品学兼优,我能娇憨撒娇,我能成为老师同学中的好学生,我能做到让大家都满意,只要我愿意。
只是阿姨叔叔不再对我说任何的话,每次他们的窃窃私语到最后总是会被我的愤恨而邪恶的目光打断,我不欠他们,所以在他们面前我无需任何理由的比他们更为恶劣,直到我遇到他们,陈瑀涵,张迈,孟雨。
他,陈瑀涵将我的发丝挠到耳后,公分的距离里,他的呼吸扑在我的鼻尖,楼梯间的静默气氛缓缓营造着一种暧昧的色彩。
“你能当我女朋友吗?”
“你能请我吃冰淇淋吗?”
“我能亲你吗?”
“如果你愿意和我一起在路边吃冰淇淋。”
那时冬天,鹅毛的雪花,他用一盒冰淇淋和我开始了一段爱情。
那时的他犹如蜻蜓点水般划过我的嘴唇,带着水蜜桃般的甜香,半闭的眼眸里,他的脸红了。
他的轻柔和他的羞涩,我的娇憨和我的恍惚,在那一瞬间通通化解为爱,不用说话便是爱情。
其实我害怕和过分真诚的人交朋友,可是真如他们,却又仿佛有魔力般总是将我吸引。于是我奋不顾身,我不假思索,我抛开了一切的束缚,在他们为我构筑的温暖世界里遨游。
出去吃饭,我总是第一个掏钱,儿时的定律告诉我,我能做到的我会做到。一次,两次,三次,他们会不开心,于是总有人比我早起,我的钱包在他们一双双手的阻拦下,终究没有派上用途。
我想他们是知道我家的,可是每次的校庆,他们从来不会和别人一样指着台上那对看似幸福的夫妻说起滔滔不绝的话语。
孟雨是我的上铺,在我固执要住校的时候,母亲拜托过她好好和我相处,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女子也是闪着金晃晃的光芒。只是我们从不提起,不提起电视上那个做事一丝不苟的书记是自己父亲,不提起那个纳税大户是自己的父亲,仅此而已。
窗外,天开始劈开了黑暗前的准备,朦朦胧胧的雾气带着一丝茭白的色彩肆意变化颜色,孟雨的小胳膊小腿很惬意的搭在我的身上。
我佩服阿文的忍耐,这样的睡姿,枕边人如何能安稳入眠呢?低低的鼾声传来,犹如靡音,时空穿梭,我摸着陈瑀涵的脸在那个海边。
只是和晚上的六个洗尽铅华的背影不同,那是六个充满激情和对未来满怀理想的青年,身边踏起的浪花是如花岁月里点缀的信念,脚上冰凉的海水是青葱年华里倒入的执着,手边牵起的手掌是曾经以为生生世世都不会变迁的相伴之人,或与爱有关,或与爱无关。
我记得我跑得最为欢畅,头发如同被海水浇灌般披在身上,丝薄的衬衣湿答答的沾在皮肤上,我用手掬起一瓢的海浪之水,用力的喷泼,张迈和陈瑀涵在我对面,两个人用手遮住额头,甩一甩就水花四溅。
一种坏坏的笑在年轻的少年脸上展露,然后他们犹如犀利的鹰般突然的扑向我,并将我拦腰抱起,高声喊着,“一,二,三。”于是我落水了,但是陈瑀涵抱着我。
我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只是醒来时阳光照耀在床单上,那几声稚嫩的童声依旧清晰的在耳边回想,好像才刚刚经历过般深刻。
家家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进了屋里,撑着下巴在床头盯着我看,眼睛忽闪忽闪,明媚而灵动,小小的鼻子微微抽动,粉嫩粉嫩的脸鼓着一腮帮,虎头虎脑。
“姐姐,”他叫我,“我在瑀涵哥哥的钱包里看到过你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