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的寄居生涯让我从小就是个野孩子,去过很多地方,和小冰块说这些的时候,她基本插不进嘴,只是听我说。她是在家被关大的孩子,成年以前一度以为每个家伙都是被关大的。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很心疼,她总是有办法把话说得让人心疼到说不出话来,不像我说话只会让人讨厌。我们拿出地图来穷翻八翻,望梅止渴,渴望一起远行。蓝水笔的圈是我去过的地方,红色的是她想去而没去的,密密麻麻,真是很漫长的一段旅途。小冰块捧着地图对着圈发憷,伤感地说,等这些地方我们全去过了,我们会不会已经五十岁了,又或者等我们有钱了五十岁出发,走完这么一圈,我们已经死掉了吧。她目光黯淡神色忧伤,我就不能再表达相同情绪了,我得带动她,像马达一样旋转。我抱着她说哪能呀,很快我们就会有钱的,有很多钱,写诗的家伙怎么可以老待在一个地方不动,大好河山谁去歌颂呀。真的,很快我们就会有钱的。
暑假里,我搬过去和我堂妹一起住,她在附近学校念高三,房子是我们租来的,因为很大,还住进了不少奇奇怪怪的人。这意味着小冰块过来见我一次,得在汽车上颠簸一个钟头,这让她很不满同时也很困惑,依照她的理解,上班还是很遥远的事。
我清楚记得我已经有三年没见过我堂妹了,无论丧葬喜庆各种场合无一例外,原因是什么我也说不大清楚。很可能是我高三时太忙了,没工夫联系亲戚们。等我有工夫的时候她又高三,没工夫联系我。说实话,我并不了解她,她现在要读书,要做饭,自然更没工夫了解我。
旅行社的老板一再强调,既然已经选择做这一行了,微笑最为重要,面对客户时就算心里想打死他,也得给我一脸灿烂,这些可都是我们白花花的银子呀。这让我觉得自己像一只狗,为骨头悲喜,摇尾打转。我是一个不擅长笑的人,对着我妈是这样,对着小冰块还是这样,小冰块就曾批评过我,不要老像阅透苍凉受尽蛮荒,这样就不活泼了,我一直没听她的话。现在每天下来脸都紧紧的了,很多时候我实在笑不出来就借故跑去厕所打通电话,我会告诉她,我很想她,还会很高兴地告诉她,你知道么其实搞旅游还挺赚钱的,等我把行情弄清楚了我们出门就不会让别人赚钱了。你知道么李姐对我可好了,每天都能听到新笑话,回去就讲你听。你知道么我辛苦这几年,我们就有钱了,你可以安心写你的诗不用当老师了,或许我们不用三十岁再远行了。小冰块会在电话里咯咯地笑,虽然我自己不喜欢笑,却不代表我不乐意听到她笑。她还会说,笨蛋,我不希望你现在就这么辛苦,我会心疼。我就会说,我愿意做笨蛋。
回到住的地方,我虽然很累也要监督堂妹学习。我会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说一些很恶心的话。只有她房门紧闭做起理科练习,我才有机会,小冰块来找我神不知鬼不觉的。
倘若天色还早,我会拉小冰块去附近的教堂。我拉着小冰块的手,我很爱她,为她讲过许多故事,却没有完整地说过我的故事。我开玩笑说,以后我们结婚就选这种地方得了,大家可以见证,这样亲你就不算耍流氓了。小冰块歪着嘴巴说,你想也别想,我妈说了,要结婚也要搞中式的,我穿旗袍比较好看,你穿财主一样的衣服一定很好玩。这让我很疑惑,到底是谁和谁结婚。
一站地以外的罗汉寺香火兴盛,那里是《疯狂的石头》的外景地,现在更是龙蛇混杂。小冰块非得带我去找一个半生坎坷却据说擅长替别人解梦的老和尚问姻缘,在收取五十块钱后,他鼓捣一阵得出一个结论:不可说。这让我很气愤,早点说不能说就别收五十块呀,这三个字就要五十块钱他别当和尚好了,去当金庸。但小冰块不这样想,老和尚让她觉得我们的爱情有了一种神秘的氛围。她的意思是,我们会经历风风雨雨,却义无反顾,过程艰辛结果甜蜜。我们都还很年轻,有的是理由相爱和期待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