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伊变了,真的变了。再也没有当初他们在学校相遇时,那样的纯洁天真那样的一尘不染。是什么让她改变了呢?他不确定;他只知道自己不喜欢夏小伊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但是他无能为力。
有一天夜里从酒吧回来,他伏在夏小伊身上淌着汗,身下的女人却好似尸骨般僵硬而。一股狂怒突然涌上心头,他的动作变得粗暴而狂乱……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摆脱那个恶梦——那个他最心爱的女人不需要他,瞧不起他厌恶他甚至诅咒他的恶梦。他多么希望夏小伊可以热情而温柔地回应自己,在轻轻喘息中唤他的名字;仿佛只有如此,自己才能得到挽救——但是没有。
在方隅的头脑几乎完全失控的时候,夏小伊在她身下“呜”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在做什么!”方隅突然惊觉,不由地在虚空里打了个寒战。他努力想补偿自己的错误,他想把夏小伊搂在双臂间,用自己的温暖融化她的愤怒,但是他怀里的那个人却突然挣脱了,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肩膀不住颤抖——她无声的啜泣在两人之间立起了一堵墙,无形无影,不可逾越的墙。那啜泣声仿佛一条漂亮的蛇,顺着仿佛的手臂攀上来,盘踞在他胸口,死死勒住他的咽喉!
——有史以来第一次,他想,也许他们两个完了。
第二天醒来之后,两个人都没有提起昨晚的事。仿佛那只是场噩梦,早已随着黑暗的褪色消失了,一丝痕迹也不曾留下。但是,夏小伊和方隅彼此都清楚,他们之间关系在那一晚之后,就彻底的改变了。愧疚、怜悯、懊悔和愤怒,甚至还有某种莫名其妙的“恨”,一步一步蚕食着那些属于他们的、曾经真正纯粹而甜蜜的爱和热情。两人的相处开始变得越来越流于表面,有一种简直是礼貌的温柔的伪装,费尽心思小心翼翼不去伤害到对方——就像是两个修养极好的陌生人。
北京的春天来了,但是他们爱情的第二度春风却并没有随之到来。两个人本可以就这样下去,坚持一年、两年,等到伤口终于愈合,或者彼此终于疲惫,再也无力维持为止。毕竟人的适应力是可怕的;毕竟没有爱,仅凭着爱的余音,也足够持子之手、与子偕老……可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人出现在了“旧日红颜”酒吧,他和他所带来的一切,就仿佛是一块路标,插在命运的十字路口上——有人到站了,该下车了;有人还要继续向前走。
那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南方人,说话有点结巴,口音怪异。他身材不高、略胖,头发又长又乱,穿着件不合时令的灰色薄背心。他自我介绍说名叫Steve,是个“独立电影的狂热爱好者”。
“……我是慕名而来的,” Steve说,“我从上海来。”酒吧里并不热,他却掏出手帕擦了擦头上清晰可辨的汗水,明显有点语无伦次。“我是来、来找你的,夏小姐!”他一把抓住夏小伊的手,吓得她猛地跳起来。
“先生,您……慢慢说……”她陪着笑,暗地里却用余光寻找方隅的身影,瞧见他已放下了手中的活儿正赶过来,这才略微松了口气。Steve坐在酒吧一角的圈椅里,不知道是焦急不安还是性格扭捏的缘故,稍显臃肿的身子在椅中不断动来动去,汗水顺着两颊松弛的肉向下滑……方隅走过来一把揽住夏小伊的肩,搂得死死的,喝道:“客人,您需要点什么?”
那时候已近凌晨三点,将要打烊,剩下的三五个客人多半正趴在桌上烂醉如泥。胖男人Steve被方隅突如其来的吼声吓住,从椅子里一跃而起,嘴唇痉挛了半天,终于蹦出一句话:“我来请她演我的戏!”
夏小伊“啊”的惊叫出声,方隅感觉自己怀中那个小小身躯,犹如电击一般震了一下。
“……我一直、一直在找女主角,我新、新片的主角,”Steve说,他突然结巴得更加厉害了,“我为这个、这个片子准备了很、很久……好几年,可是主、主角找不到,漂亮……只有漂、漂亮不行!”他越着急就越说不出完整的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