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书房内只留下我一个人,深吸口气,缓缓走了几步。
御案上两叠奏折整齐堆放,井井有条,微微点头,想来这里就是皇上平时批阅奏折和会见群臣的地方。
沉稳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急忙转身低头跪下,还未开口,一股力量提着我的双臂带着我起身。“兄妹二人,无须多礼。”富有磁性的嗓音,淡淡的龙涎香在屋中弥漫开来。
“谢皇上。”我慢慢退开了几步的距离。
“雅儿,到这边来。”他朝我招了招手,自己先坐到了御案前。埋首在两叠奏折里翻弄着,他自言自语:“奇怪,放哪儿去了?”
翻找了许久,他从最底层抽出了一份奏折,在缎面上弹了一记,笑道:“是这份了。”
“怎么光傻站着不动?”他微笑如水,“过来看看这份奏折。”
我提着裙摆,移动着步伐,暗道:皇兄的心思真难猜透,他把我叫来就是要我替他看奏折吗?这同我又有什么干系?
见我走近,他将奏折平摊在御案上。我好奇地凑上去看,不想手肘撞在几个纸卷上,沿着边缘缓缓滑下地。
“我来捡,我来捡。”再次提醒自己凡事都要仔细,切不可毛糙。
很快掉落的纸卷便到了我的手中,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挨着顺序一个个地摆放到御案上。拍了拍手掌,眼角却瞅到角落里还有一漏网之鱼,系在上面的红丝线已脱落,展开处所画景物若隐若现。
我疾步走去拾起,原本无意窥探画中景致,可仍是忍不住瞟了一眼。这幅画本身并无突出之处,可画中女子眉清目秀,楚楚可怜,如蓓蕾初放,竟似曾相识。另有题词: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抿了抿嘴,若不是碍着皇上在旁边,我险些笑出声来。
“皇帝哥哥,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她。”细心地卷起,扎上红绳,我装着不在意地问了句。
“哦,是吗?”皇上淡淡应了句,不动声色地收了纸卷塞到了案桌底下,不再接我话茬。
我轻吐舌头,又说错话了。
为防重蹈覆辙,我将御案上的东西往边上稍稍移了点位置,这才得空读奏折。其实这是一份直隶河间府献县县衙的奏状和被状告者的陈词,我还在纳闷自己怎么成了断案的包公,就被熟悉的字迹吸引住了眼球,这份陈词分明是出自纪昀的手笔。
我抬头迷惑地看了眼身边的皇上,他点头示意我继续往下看。
奏状上陈述纪昀为某一刘姓人家写了副春联,上联是“惊天动地门户”,下联为“数一数二人家”,横批“先斩后奏”。此副对联在大年初一被贴在刘家的大门上,还挂上了大红灯笼映照鲜红的对联,不到半天就传遍了周围的大小村庄,无人不看得目瞪口呆。此事很快被捅到了县衙,而知县见这事非同小可,不敢擅作主张,又连夜呈报知府,当堂审问,以了解案中情由。
我强自咽下口水,手心里捏了把汗,这纪昀在搞什么鬼,这样的对联也是可以随便赠人的吗?我又偷偷抬眼观望,他的脸上喜怒不辨,我也是猜不透他此刻的想法。
抹了下鼻尖上的汗珠,接着再看纪昀的陈词。这一看,我便完全放下了心,这人是在舞文弄墨,卖弄才华呢。只见他在陈词上写道:刘氏三兄弟,老大名曰刘铜,老二名刘铁,老三唤作刘锡。刘铜是个卖爆竹鞭炮的,爆竹声震耳欲聋,说是“惊天动地”并不过分。刘铁,专管米粮过斗一事,说他“数一数二”也还妥当。刘锡宰杀活鸡,做成烧鸡,这不是先斩后奏又是什么?
我正看得带劲,冷不防手中的奏状被抽走,皇上似笑非笑地问道:“雅儿,你怎么看?”
“皇兄已有主意,又何必问我。”我不担心他会治纪昀的罪,反倒是奇怪他为何会专门拿这份奏折给我看。
“哦?既然雅儿不愿出主意,那朕就下旨了。”他提起朱笔,口中轻念道,“大胆纪昀,口出狂言,授人话柄,亵渎皇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