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忧伤(15)

我不会忘记你的。小野脸上有难以置信的认真。我想,我们以后还会见的。

那好吧,我就算相信了。对于他的说法,我内心也不置可否。他离开这里就如同一匹脱缰的野马,天地任他驰,他是不会被任何困住脚步。

我们又都不说话了,在石阶上慢慢流淌时光。小野抬起头突然拽了我一把,拉着我就往出口跑去。匆忙中我听到后面追赶的声音,还有一声声嘶吼叫嚣着小野的名字。跑到巷口的时候,前面冲出来一堆人堵在了巷口,后面追赶我们的人也停下了。那一刻,我觉得我们两个就像是大海上等待一同沉沦的海鸟,怎么飞也飞不到边。然而,小野他不这么想。

他看了看前后的人群,然后说,黑格,别碰她。规矩你懂。

黑格是这群人的首领,他们要进行的这场势力争端蓄势待发。他拨开人群走了出来,蔑视地看了我一眼,小野,你最近太狂妄了。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跟我指手画脚讲规矩?别以为你老子牛,你就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了!在城北,还没有你说话的份!

黑格,你到底想怎样?

我要让你知道在城北,谁是真正的……黑格的话还没说完,又有一群人从前后围了过来,我看清楚了,那些人都是小野的。

嗬,小野,你这些手下消息还挺快的。那好,我们就来看看。他突然一拳就打向小野,小野倒下去的时候,腿踹中了黑格的肚子。两边的手下看到争斗已经开始了,各自也开始行动起来。我的耳边都是打斗的声音和叫喊。他们拿着砖头、戳刀、铁棍,这些都是群战最普遍的武器。小野和黑格的打斗最为激烈,可我一点也不担心他。他有足够的力量来保护自己。我站在那里观战,怎么看都很多余。这时,不知道谁从后面踹了我一脚,我低呼一声就向前倾倒了。小野顾不上再和黑格打,赶忙过来接住我。黑格的戳刀迎过来了,而小野拿着棍的手正抱着我,那根戳刀就冲着我们砸下来了。我不敢再去看了。等我睁开眼的时候,看到小野另外一只没有武器的胳膊挡在戳刀前。那根戳刀上的钉皮扎进了他的皮肉。戳刀拿出来以后,被戳中的地方皮开肉绽,我惊恐之至不敢再看,眼泪吧嗒吧嗒就下来了。

黑格走过来,对着那个踹我的小子就是一脚。你他妈破了老子的规矩!还打女的?!

他们都停住了手。黑格带着他们走了。走到小野跟前,他们低声说了些什么,谁都没有听清。

我们搀着小野走到医院,给他包扎了一下。自始至终他只跟我说了一句话:小米粒,我终于还了你了。

我内心感觉,仿佛随着这一次的还清,我们之间再也不会有瓜葛。

小野伤好以后,他们家就着手搬家的事情了。那天下午,搬家公司运走了他们家大部分的行李以后,余晖下,小野拖着他长长的影子走出了马号街。他回头向我挥挥了手,然后轻松地跳上了车。卡车扬起的铺天灰尘中,我听到小野响亮地打了个口哨。还有那句没说出来的:我终于要离开这条烂街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条街一直都未有大变动。变的只是越来越多的店面和越来越多流连的人们。新城区建好以后,我家也搬到新城去了。对于马号街和城北,我没有留恋。对于我少年时代和其中出现的人们,我开始想尽力地遗忘。马号街和城北还停留在那里,它们也许不会消失。但是已与我无关。我也终于,离开这条烂街和发霉的城北了。马号街如今已经快要拆除,痕迹都不会再留下。

之后,没有人会再叫我小米粒,小米粒被我永远地留在了那里。谁还会记得她呢。

天使

文/张佳玮

如果那个女孩没有对他说话,也许他已数清了左侧衣袋里的硬币数,并开始寻找新的消遣——这一切在他回过头来后变得无关紧要。“对不起。”女孩说,随即在他身旁坐下。蓝色的羽绒衣摆和座位相擦时生出了一片落叶般的沙沙声。在指端轮转的硬币坠落下去,一枚与另一枚相撞,微不可闻的、只有蚂蚁和穴鼠能够听到的声响。他往车窗缩了一缩,远离那个女孩。他怕女孩听到他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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