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默地看阿薰,看她瞳人里闪烁着的无数晶莹的碎片,它们都永远地停留在回忆里的昨天,连同手心的温度和交错的视线。我忽然明白阿薰已不是许久前的她了,那个只会在球场上发飙打闹的小孩,那个一受伤就要哭泣喊叫的小孩。她已经学会强迫自己忘却和接受了。忘记是谁说的,有些事是不得不去做的,不得不去做而去做它,就说明我们已经成熟了。美国那群60年代的“垮掉分子”如今都已是美国商界政界的精英人物,或者早已功成名就安享晚年。那么,接下来成长起来的,就该是我们这些八十后的孩子了。
阿薰见我一脸严肃,不禁笑出来:“呵呵,想什么呢?我只是偶尔装装深沉罢了。阿薰永远是阿薰,无论怎样都不会变的,该奋斗的时候就该努力奋斗。等有一天,对了,等有一天我们都老了,牙齿松了背驼了,你会做什么呢?”
我又想起了列侬,想起了甲壳虫的一首歌《永远的草莓地》。草莓地原是利物浦的一家孤儿院,列侬小时候曾与那里的孤儿一起玩耍,后来他成了歌星,就为草莓地写了一首歌,使它名扬天下。只是,如今,孤儿都被领养走了,只剩三个孤儿的草莓地最终宣布关闭。
“我想我会开一所名叫‘草莓地’的孤儿——不,幼儿园,让自己的生命在年轻的生命身上延续下去。你呢?不会是开一家专卖土豆泥的小店,当‘土豆泥守望者’吧?”
忽然听到高三教学楼那边传来一阵阵喝彩与笑声。阿薰拉起我的手跑到窗台边。
窗外,好多好多五彩缤纷的纸飞机正纷纷扬地飘落,并且还有更多纸飞机从高三教学楼那边飞来。它们柔曼地浮在风的掌心里,像撒落天宇的群星,像飘摇在雾雰中的花瓣雨,缓缓地,缓缓地,落在夕阳染就的金色草坪上。
“高三月考刚考完呢,”阿薰说,楼下有许多人开始争抢满地的纸飞机,“大家都想放松一下吧。究竟是哪个傻瓜带的头呀?居然会折起飞机来!不过,确实很壮观对吧?”
地上的纸飞机已被一抢而空。他们都兴高采烈地爬上三楼,四楼或是五楼,开始准备下一次的放飞。
“对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三三两两的纸飞机盘旋而下,随后,加入进来的纸飞机越来越多,数十只、数百只飞机在夕阳的余晖中飘舞。有一只橙色的飞机飞到了我们的窗边。阿薰伸手轻轻接住它,对我说:“等有一天我老了,我要有很大一块麦地,那儿有许多孩子在玩纸飞机。我就站在一边,当飞机跌在我的脚边,我便拾起它,重新放飞出去。”
阿薰把那只橙色飞机重新放飞,看着它滑翔在天际的最后一抹夕阳里。
“那只飞机可以是梦,可以是爱,可以是信心,是希望,是祝福,是什么都好。我所做的,只是让它飞起来,让它传递下去。”
六
四月属于乡村,属于原野,属于梦境。四月永远是出游的好天气。四月花开花不语,每一簇待开的贝蕾都酝酿着春天的神奇。
四月份班里组织春游。我们的目的地有一个像四月一样诗意的名字——清风寨。阿薰听到后不禁惊讶:“曾经和朋友一同去过。”
我和阿薰、草莓、甘草走在一起。田野里开满了一种美丽的紫红色小花。甘草采了一大把,往女孩们头上乱插。草莓在甘草背后窃笑,甘草一转身给草莓也插上两朵:“像你这样的花痴不插花怎么行呢?”草莓气呼呼地也去采了一大把来,同甘草打闹成一团。
“可惜不知道这种小花叫什么名字。”我说。
“苜蓿。”阿薰淡淡地说。
“哦。对不起。”我说,一边在心里埋怨自己不该让阿薰想起那些事。
“没什么。我也不怎么在意了。” 阿薰沉吟了一下说,“以前跟一些亲密的朋友组成了一个小小的团体,我们管自己叫‘草草世家’,因为大家的绰号都是些小花小草。半夏啦,苜蓿啦,都是一种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