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舌》第三节

秦雄猜测,罗军准是掌握了一些新的内幕消息而顿感不妙才会如此殷勤。想到这里,他像被注入了强心剂般,在办公室来回踱步,情不自禁尖声尖气地唱起孩提时代最爱唱的《红灯记》选段:

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没有大事不登门;虽说是,虽说是亲人总相见,可他比亲人还要亲。爹爹和奶奶齐声唤亲人,这里面的奥妙,不说也猜得出几分。他们和爹爹都一样,都有一颗红亮的心。

唱到“亲人”这里,喉咙发痒得很,唱完他已忍不住呵呵地笑了起来。直到副刊部栏目编辑胡玫推门进来,他才止住。胡玫以为他在发神经,嘴里却甜甜地道:“秦总今天好兴致啊,是不是要娶媳妇了?”

胡玫是来请假找他签字的,正赶上秦雄心情好,问都没问就准了她一个星期的假。胡玫今年的第一季度已经请过三次假,每一次都借口说家里有事,要回趟大连。

秦雄把假条递给她,满面春风,“这次你去探哪个亲?是国内的,还是海外的?”胡玫明白他意有所指,用嫩滑的小手轻轻地捶了一下他的肩,娇嗔道:“嗯——你好坏嘛,你坏嘛。”秦雄只看见一对丰硕的乳房在他眼前颤悠,勾魂摄魄。

胡玫号称报社第一号“肉弹”,近年来,副刊部和专题部组织的大型活动的赞助费,全都是靠这对肉弹轰炸来的。她的绯闻满城皆知。其实她请假并非回家探亲,不过是她结识了新老板或官员,相偕出去游山玩水而已。平时秦雄对胡玫的印象并不好,今天只是因为他心情奇佳,才不假思索准了她的假。

胡玫拿着假条做了一个标准的芭蕾舞谢幕动作,喜滋滋地正准备离去,秦雄却叫住她,问:“最近的工作如何?”胡玫说:“本小姐干的活你又不是不知道,最近一个星期收到的来信都有一捆了。”

胡玫半年前调任生活版编辑,主持一个叫《真情信箱》的栏目,解答并追踪一些市民的情感问题,反响很好。报纸中的“玫玫大姐”亲切而善解人意,用温馨和充满人生智慧的语言为不少青年人解答了情感疑惑,令秦雄也止不住喝彩。可正因如此,他对胡玫的反感越发强烈:让她这样的人去谈真情,不是对真情的巨大亵渎吗?秦雄曾在才子们面前把“报外一枝花,报内豆腐渣”、“男人卖文为生,女人卖身为文”作为对她的评价。

秦雄关切地问她:“最近没碰到什么疑难的问题吧?部里同志们有没有什么议论?”胡玫巧笑嫣然道:“谢领导关心。本小姐只问情感,不问生活,管人家怎么说,我才不在乎呢。”她一阵风似的旋出去,显然没听懂秦雄的一语双关。

秦雄顿时羡慕起胡玫的潇洒来,想着要是有一天自己也能有如此修为那该多好。他也想只问情感,可自从和初恋情人分手后,他就再无情感可问。

6

一天下午,广告部的策划邬伟贼兮兮地闪进秦雄的办公室。秦雄看见他猥琐怪异的样子就倒胃口,顿时心情不爽,“有事?”邬伟一脸谦恭,“没事没事,就是请领导有空的时候,多到我们部门去指导指导工作。”秦雄想,这个德才俱无的家伙靠坑蒙拐骗混进报社,凭他的职位和身份,也不可能得到什么内幕消息,便不耐烦地说:“我有事,改天再说吧。”

邬伟不仅没走,还自己去倒了杯水喝,秦雄倒想看看他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过了好一会儿,邬伟做贼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份三天前的报纸来,秦雄莫名其妙。邬伟指着摊在眼前的时政版,眨巴着贼亮的眼睛神秘地说:“你看看,有什么问题没有?就看标题。”秦雄把所有文章标题都看了一遍,没发现有何不妥。邬伟用手一指,眼睛定定地瞪着他:“这一篇,再看看这另外一篇,连起来读,有什么问题没有?”

这一看,秦雄大惊失色:这一篇的标题是“市领导×××要求抓好××××理论学习。”紧邻下方是四分之一版面的性病广告标题,“烦!烦!烦!”三个字还特醒目,内容是“患了梅毒、淋病、湿疣、泌尿系统感染,怎么办?”等等。

显然,这不算政治问题,比起前次发生的错误,是小巫见大巫,但是性病广告大摇大摆地放在了头版头条的下面,也算是重大的版面校对问题了。

秦雄马上把门锁按死,盯住邬伟问:“都有谁知道?”邬伟说:“没有谁,就我一个人看出来。”秦雄坐着想了好一会儿,说:“这事就你我两个人知道,不能传出去。”邬伟的脸色由明转暗,非常疑惑,“你不打算让外人知道?传出去对你有利啊。”秦雄严肃地说:“个人斗争事小,报社名誉事大,不能让外人知道。”

邬伟带着敬佩的眼光说:“领导你风格高啊,可人家跟你比风格吗?还把你往死里整呢。我们胡主任就加入了他们一伙,你不知道?”他说的是广告部主任胡冬。秦雄摇头说:“让他们闹去吧,任何事都要以公为大。”邬伟还不死心,“如果你不方便出面,我负责把它捅出去。”还用食指做了个猥亵的动作。秦雄严厉地说:“不要再说了,就这样,不能外传。”

邬伟本想借这次重大发现来邀功请赏,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十分失落,狼狈地往外走。秦雄明白他的心情,就安慰地说了一句:“不管怎么说,要谢谢你的提醒。”邬伟这才稍露喜色,点头哈腰地出去了。

秦雄已在心里拿定了主意,但想着阮社长对他的叮嘱,就匆匆地走进苏莜青的办公室,说:“这里有个大事,我们商量商量。”苏莜青在他的点拨下看出玄机,顿时面如土色,沉着聪慧的她第一次显得手足无措,求救似的望着他,喃喃道:“怎么办呢?你看怎么办呢?这事我也要负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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