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庄的服务员都跟尉永文混得很熟,亲热地叫他“尉大哥”,对秦雄则称“秦老板”。尉永文虽说是个文化人,可行为不羁,在朋友面前说话历来像个粗人。此时他大手一挥,莽声莽气道:“烫一个猎人火锅,两瓶五粮液,高度的,叫大杜赶快过来!”
猎人火锅端上来,主料照例是穿山甲,满满的一锅。大杜赶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大部长,大总编,二位大人好久不来关照兄弟,都成稀客了。”尉永文道:“你他妈别假惺惺了,都快成穿山甲了,一个劲儿往钱眼儿里钻,哪里还记得兄弟?”
玩笑间,酒上来了,连喝三巡,大杜出去应付其他客人了。秦雄说:“阮社要退,谁来接位,给老弟透透风吧。”尉永文道:“无可奉告。”秦雄道:“别故作高深,我就知道你不是高小菊那个圈内的人。”
尉永文听到“高小菊”仨字就来气,说道:“高小菊她算个鸡巴,要我跟她搞在一起,同穿一条裤,同上一张床,她也配?”秦雄刺激道:“典型的酸葡萄心理,有本事你就取代她,让老弟我也沾沾你的光。”
尉永文撇撇嘴,“要我娶了她?做梦。”秦雄摇头假笑,“无可救药,无可救药啊,白白浪费了你一手好文章。”尉永文这才回到正常状态,“不过话说回来,这娘儿们还真厉害啊,我搞不过她。”秦雄道:“任何事只要争取,没有不可能的。”
尉永文说:“人家是新媳妇睡觉,上面有人啊。我呢?寡妇睡觉,上面没人。”抬头干了一杯。秦雄愣了一下,“如此说来,兄弟我呢,是妓女睡觉,上面总换人。”尉永文看着他哼了一声,“一个单位就是这样,两公婆睡觉,自己人搞自己人。”抬手又是一杯,接着说,“兄弟,别说了,扫兴。别只想着官场,喝酒。”
不再提单位的事儿,秦雄却还开不了怀,喝得更猛了。后来他们又聊起了张鸿才和蓝河两个人,这俩人已经好久没见。张鸿才把广告事业做大了,如今已完成转型,成为省内有名的策划大师,经常四处讲学,算是把生意做出了境界;蓝河多时闭门不出,据说是在忙着帮一些文学爱好者编书,赚取那一点点可怜的编辑费。这么聊着,一瓶酒很快见底。
尉永文兴致未尽,再叫来一瓶,大呼小叫着要服务员把大杜找来。微醺的尉永文让大杜给讲讲林墉的画。大杜指着墙上两幅人物画,一幅《且听秋风》图,一幅《听禅》图,从画家的运笔讲到风格,从意境讲到市场,最后讲到画家的人品,讲得头头是道。二人听得一知半解,当听说这两幅四尺的画作的价值在两年间从几千元飙升到八万元以上时,都惊叹起来,觉得大杜很有学问,很有商业头脑,齐说他是个儒商。
正说着,餐饮部部长阿华来找大杜,尉永文道:“今晚有美酒美食美画,就是缺少美女。阿华,来陪我们喝酒。”
2
虽然秦雄进入报社是由阮社长拍板决定,但是作为当时新闻部的主任,钟义从众多应聘资料中相中了秦雄并推荐给阮社长。钟义在此时旧事重提,用意很明显。秦雄记得,自己刚进入报社的时候,钟义对他还算客气和照顾,还让有经验的记者带着他,才使他迅速成长。可是后来,秦雄锋芒渐露,钟义就开始提防他,事事想压他一压,在领导那里也没少说他的坏话,为此他们发生了口角。
钟义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道:“当然了,后来发生了一些不愉快,但纯粹是工作上的矛盾,我对你个人绝对没有成见,也希望你不要误会我。都是为了工作嘛。”见秦雄沉默着,钟义又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老实说,如果撇开工作上的关系,我们真会成为好朋友的。”秦雄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其实,我还该感谢你呢。”秦雄想起了一句格言:要感激你的对手,是他用鞭子抽着你跟他赛跑。
钟义格外感动,再一次起立,手舞足蹈起来,“我就知道,阿雄你跟其他人不同。你有才气,有个性,讲义气,虽然脾气也有点那个,但是你真实,够朋友,做人就应该这样。”
秦雄觉得钟义这几句话太正确太英明太伟大了,但也明了对方要他知恩图报的意图。秦雄想,我当然会知恩图报,但对你钟义,另当别论!嘴里却说:“我做人一向就是这样,有些地方得罪你了,你也不要往心里去。”
钟义似乎觉得两人的感情已经水乳交融,就回到了主题,“我们是兄弟对吗?当着你的面我也不怕说实话,有些老同志就是看不起我们年轻人,总想拆我们的台,唯恐天下不乱!”他激动得声音发颤,“难道这个江山是他张文成一个人打下的吗?想我们一起搭档这么多年,哪一份荣誉不是我们辛辛苦苦争回来的?他有多大功劳?没拿过一次国家级大奖,摆什么老资格!”
这话虽然说得不错,不过他提到“我们”,令秦雄很不舒服:你钟义笔都没摸一下,那两个国家级的大奖却都有你的份,名字还排在我前面,你辛苦何来?功劳何来?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叫屈?就有些不耐烦,起身去收拾办公桌,做出要下班的样子。钟义也起身,“该下班了,今晚要没事的话,我请你吃小肥羊,咱们兄弟俩痛痛快快喝两杯。”
秦雄正不知如何推辞,钟义的手机响了,他一看号码,急匆匆走出门去,在走廊里“噢噢噢好”一阵,回来时面带喜色,“实在不好意思,碰巧今晚我岳丈生日,我一忙就搞忘了,你看你看。”秦雄如释重负,“那就下次吧。你岳丈生日重要啊,怎么把这样的大事忘了呢?”临出门,钟义还语重心长地对他耳语道:“我们要支持阮社啊,不能让老张搞垮报社,坏了大家的事。”秦雄听来,钟义的意思很明显:支持他就是支持阮社,他的事其实也就是大家的事。秦雄看着钟义春风得意的样子道:“放心吧,他成不了大气候。”心里却说:你钟义也难成大气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