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二(2)

我叹惜,询问老爷子去了哪里。老女人看一眼在门口磨刀的丈夫,又看一眼陪同我来的呼秘书,支支吾吾,不肯说出具体去向。

我告诉她,拜访老爷子是为“安代”之事,说着我拿出带来的烟酒茶等见面礼摆在桌子上,并用蒙古话跟她们攀谈。如果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那么一个民族的语言就是打开心灵之门的金钥匙。她的疑虑在消失,磨刀老汉拿眼角瞥一眼桌上那晃眼的四瓶烧酒,眼神也明显被点燃,只见他拿拇指硬甲试一下刀锋,那粗指甲在刀锋上滑过时弹跳起来,之后说,老头子串门去了,过两天才可能回来。

还是无果的结局。仍不告诉你去哪里串门。

这时屋里进来一位三十来岁年轻人,自称是村长,说刚接到乡里电话来安排接待事宜。

一听接待就头疼,不过意识到在这老萨满养女家讨口水喝都困难,天色将晚,倒不如让这位村长先安排吃住,进而再协调采访之事更实际些。于是留下话后,我就牵上马随那位叫包顺的村长去了村部。呼秘书跟村长熟识,说他来得正好。晚饭按我的要求高粱米水饭大葱萝卜占酱,坚决地放生了一只牵来准备宰杀的山羊。天热上了两瓶啤酒解渴,不过热心的村长还是变戏法似的端出了一盆炖土鸡。

郭老师,萨满老爷子的去处,我帮你打听到了,他是去道尔-锡伯屯了。村长跟我碰着酒杯说。

那屯子有亲戚?

倒没、没有------村长挠了一下平头,笑一笑,放低声音说,先生别见笑,乡下人愚昧,听说是请老人家过去做法事。

法事?什么法事?

当然是萨满法事,近些年我们这儿又兴开老传统了,祭敖包祭天地什么的。过去人都愿意往喇嘛庙上跑,烧香拜佛,现在倒好,改口味了,愿意往野地山顶上跑,此一时彼一时啊。高中毕业的村长包顺这样感慨起来。

他这样的九十高龄,还能做得动法事吗?我很惊讶,啧啧称奇,据我了解,萨满巫师请神附体做一场法事,那可是一件非常耗费体力和精气神儿的事情。

那老爷子,嘿,神着呢!跳“博”的家伙什也全乎,连蹦带唱的,主神附体时口吐白沫都能昏过去,有一次我见到过,吓死我了,半个时辰之后才苏醒过来,开口就要酒喝!

哈哈哈,是够神的,法力无边啊!我忍不住笑,嘴里的啤酒差点喷出来。

接着闲聊起有关“萨满”的话题。资料记载,“萨满-巫师”准确称谓叫“博”,也写“孛”,在成吉思汗时代享有国师地位,主持最重要的祭天、出征、凯旋、婚庆等仪式。那会儿北方游牧民族大都信奉以崇尚天地自然为宗旨的萨满教,不像现在有人信喇嘛教有人信基督、有人信伊斯兰、有人什么都不信只信钱。如果萨满教的尊崇大自然的宗教文化,现在真的重新受奉,我个人觉得倒不失为一件好事。不过,闲谈中我总有一种感觉,从老萨满家人到眼前这位年轻村长,在他们的话语间总透出那么一点闪烁其词意的意味,好像提防或隐瞒着什么。

我从包村长不时扫一眼呼秘书的目光里,意识到他们或许是在提防着这位乡秘书,对他有顾忌。不把此人打发走,我就别想听到底层百姓掏心窝子的话,更别想摸到民间流传的各种秘闻及暗涌的潜流。毕竟像那位“盗牛贼”那般敢说实话的人不多。

呼秘书,乡里的事挺多的,吃完饭你就牵着铁青子回去吧,也省得老夏不放心他的爱马。我呢,恐怕得在这儿多住两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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