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村妈妈会做各种食品,馒头面条、腊肉香肠、各省酱菜,全都自家厨房生产。每逢过年,家家户户的晒衣竹竿上晒的都不是衣服,改晒腊肉、香肠,一闻到那味儿,就知道该过年了!有朋友说怕那股香肠、火腿味儿,此人肯定没闻过咸鱼味。只有“咸鱼臭”,才是令人终身难忘的嗅觉经验,偏偏我一闻十多年,因为老家斜对门的房伯伯家专门做咸鱼,街坊邻居没有不怕这股味儿的,却也不得不长期忍受。
房伯伯很早自军中退伍,改行卖咸鱼。他在自家顶楼晒咸鱼,那咸鱼的气味就像大量臭袜子堆在一起。自家闻臭也就算了,毕竟条条咸鱼都可以换回新台币,但对邻居来说可真是折磨!首当其冲的就是住在房家隔壁、我家对门的陈奶奶家。陈爷爷很爱念书,是个有学问的老学究,但那咸鱼臭味让他完全念不下书。那年头大家都穷,没什么《公寓大厦管理条例》,更别提什么环保法规,也只能互相体谅。
可是,有一天陈奶奶吃饭的时候,唉呀!白白的蛆居然直直从天而降、落在餐桌上,抬头一看,原来房家咸鱼上的蛆爬呀爬,掉进她家,让她当场大骂,骂完后,还是得忍耐。直到房家老大长大成人娶媳妇,家里还是做着这门气味熏人的生意,但娶媳妇总不能太臭,他们拿明星花露水满屋满巷地洒,那股咸鱼气味搭配上明星花露水的味道,我就别说了,您自个儿想象吧!
其他人不做咸鱼,但也都想方设法赚点钱贴补家用,例如响应“家庭即工厂”的口号,由妈妈们带着一家大小做手工。我就跟着做过圣诞灯、火柴盒,也钩过皮鞋面、缝过皮手套。有的妈妈靠好手艺赚钱,我家曾经开过馅饼粥店。爸爸的长官、王大大家则开了包子店。现在王大大的包子店已经由第二代接手,女大大还会帮帮忙,每天一早,老客人都自动带着茶杯到店里吃包子,吃饱了聊聊天,透过包子回忆点眷村味儿。
眷村的爸爸们则都是各式各样的专家——连续剧专家、军事专家、喝酒专家、修理电器专家、钉东西专家。他们知道所有其他人不知道的秘密,包括情报头子戴笠究竟死了没;拥有所有人无法匹敌的酒量;最懂得某导演的戏剧手法;还深知两岸领导人的思维;拥有专业的电工知识,能够维修所有找得到的电器。而且这样优秀的爸爸可不是只在你家、我家,问一百个爸爸、会有一百零一个爸爸觉得各种绝活只有他知道、他最懂,旁人全没他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