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有香辣蟹

最早一次吃海鲜,还是在我刚毕业的时候,带着姑娘去南戴河穷玩。真是穷玩,到了最后我们只剩下十几块钱。坐在脏兮兮的小饭馆,说:“咱们一直没舍得吃顿海鲜,咱吃海鲜吧。”于是两个人吃了一头巨大的海蟹,居然感觉是吃饱了。十五年过去,弹指一挥间,姑娘的容貌已经记不清,那只螃蟹却一直能想起来。我好像再也没见过那么大的螃蟹。

当时北京还没有什么海鲜馆,想吃活的螃蟹门也没有。不久之后,我的朋友中有一位倒卖彩电发了财,说要请吃螃蟹,在西郊一大饭馆,一人一只。那螃蟹是冰冻过的,瘦得可怜,打开以后,里面既没黄也没肉,只好嘬嘬味儿,一只六十多,在那个年头可是巨款。从此之后,对螃蟹敬而远之。

红桥农贸市场的开张,让螃蟹重新回到了我的生活中。那一段时间,我经常像一个真正的渔民一样,在红桥的海鲜中穿行,摸摸这个拍拍那个,脑子里却想的是满桌油光瓦亮的红色螃蟹,全然忘了捆螃蟹的草绳卖的是和螃蟹一个价钱。在这个时期,我一发工资就会去红桥,各种海鲜搬回家,自娱自乐自吃独食,方法很简单,上锅就蒸,蘸着放了姜末的醋汁,边吃边想,我这么年轻却已经是一个吃得起螃蟹的人了,了不起。

人岁数小的时候都自恋。

我吃螃蟹,从来不讲究,一般情况直奔主题,也就是先把螃蟹所有的腿掰下来放一边,打开壳,把膏黄蟹肉一扫而空,然后再慢慢拾掇那些胳膊腿。我觉得吃什么都得先吃好的,这样才能享受食物的乐趣,等好的吃完了,不好的也成好的了。

螃蟹样样好,就是腿太多,吃起来麻烦。我常想,有没有科技人员能花点时间,让螃蟹只长膏黄不长腿,长成肉丸子状,那样吃起来肯定更爽。

当然这样的吃法,只限于没有别人的时候。一旦在公共场合,我还是很规矩地按大家通行的顺序吃。最理想的,是在饭桌上遇到只喜欢吃螃蟹腿的人——有的妹子还真就喜欢这一口。所以这个时候我就会欢天喜地地把所有螃蟹腿送到她碗里,既解决了自己的问题,又显得特别关心照顾别人。我认为,喜欢吃螃蟹腿的妹子肯定是因为熟读《红楼梦》,里面对吃螃蟹腿描述,让大家觉得那才是天下第一美味,感谢曹雪芹,感谢贾宝玉,感谢参加喝酒对诗吃螃蟹看菊花的所有诗社人员,谢谢啊。

螃蟹中最有品牌的,当数阳澄湖大闸蟹。别看名字里有个“大”字,个头却不能说是大。这种东西本来是稀少的,可一到季节,连北京都到处都是,这就让人产生了怀疑。后来有一次在吃蟹的季节到了江南,在饭馆中吃到了真正的阳澄湖大闸蟹,因为太贵,就觉得不是很香。后来一问,敢情“阳澄湖”这个商标,是被出产正宗大闸蟹湖对岸的什么村给抢注了,虽然相距不远,味道也没什么大差别,可就觉得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后来我就不怎么吃这种蟹了,觉得谁是阳澄湖出来的,可能只有螃蟹自己说得清楚。

螃蟹的真正普及,是因为有了“香辣(锅)蟹”。香辣蟹和香锅蟹都是四川麻辣口味,味道相近,却又有很大的不同。香锅蟹是一个锅,里面满满的蟹,吃完了再加汤,煮别的菜吃;香辣蟹则是连蟹带菜一盆端上来,想吃什么吃什么。这样的蟹,看上去油汪汪的,透着日子红火,食欲旺盛。

蟹是砍碎了的,一筷子下去,你也不知道能夹上哪个部位来。蟹腿连着蟹身,好像就是在吃排骨一样。对于这种吃法,我一直有一个疑问,那就是四川不是盛产螃蟹的地方,怎么会悟出对螃蟹的脱胎换骨的做法呢?

蟹多了,随时都能吃到,可见螃蟹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以人的聪明智慧,想要多少就能养出多少来。有的人吃香辣蟹,只喜欢吃里面的菜,因为菜沾了蟹味,十分香浓。这说明你想要的时候总是得不到,能嘬到味已经不易,而当它多得唾手可得的时候,尝尝味道也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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