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很多地方都谈到一个词,叫做"舒服"。选择技法的时候也是一样,"舒服"最重要。这可能跟我个人的性格有关,也许是我的本能。比如每当我不知所措的时候,我就做出我最舒服的一种方式。既然我不知道什么样子是别人最欣赏的,不如就弄成我最舒服的样子,反正我也可能碰到好的结果,也可能遇见坏的结果,但至少舒服一项我是已经得到了。艺术创作像是一种难以控制的化学反应过程,我们不知道我们怎么样开始能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结果,与其特别费劲地在方法上面去走很多弯路,很不切实际地去折腾自己,那么用最简单的方式来做就行。视觉艺术的语言的处理,更像生理的反映,语言上的视觉处理跟文字那种读完了再分析和回味是不一样的。所以,艺术家在寻找一种语言的时候,抓住的是生理上的反映,而这种生理上的改变是没办法用语言来描述和表达的,你对此在语言上和生理上的感受是不一样的。因此,这些年来技术对我而言,都只是够用即可。坚决不把技术的问题放在一个它不该有的层面上来。
细节是必须要去掉的
严格说起来画面上没有什么严格的功夫。画面情绪是靠所有的地方来平衡的。我特别不喜欢用画面上的很多细节,使观众走到画前面趴着仔细看那些技术,我认为一幅画产生这样的效果,它已经失败了;因为一幅作品最重要的是它留给你一种什么感觉,你能够从画面中感觉到什么,而不是说画面上你能够看到什么。看是一个过程,是一个最不重要的过程,但我们很多画家希望显示他是一个能手,他很有本事,他希望画得看不出真假,这对于一个要显示能力的人来讲成功了,他画得很像真的,但如果是想做一件艺术品或是说想把你自己的感觉和感受给观众,这种细节是必须要去掉的,如果留到画面上会把你所有东西都破坏掉。
所有的大多自称画家的人,都会把炫耀细节当做一回事,而且喜欢炫耀细节,去画那些精细的小东西。对于初学者来讲这些细节是做不到的,但只要你在里面做几年,这些细节就变得很简单了,而且是最不值钱的了。所以只有低级画家才喜欢炫耀自己的细节。从另外一个层次来讲,能否摆脱这些细节可能是一个很大的考验。小孩会炫耀他会说的话,但大人会根据需要来选择该说什么话。所以整个的协调是重要的。版画系不让画油画,色彩的训练比较少,变化也掌握不了那么多,对我们来讲反倒是一种解放,没有顾虑地处理颜色,处理它们之间的关系。
我早期的作品在画面的背景空间总有一些不断重复的人,实际含义是要去掉个性的人,保留共性的人。对于我来讲那种将要发生而没有发生的事情是最有威力的。我把这些人都放在背景上,就有点像"山后响惊雷"。它在远处发生,但是又跟你有关;它可能离你很远,但就要到达你身边。在后来的彩色作品中,那些不断重复的单体的人好像消失了,这是因为表现主题的方式变了。这就像舞台上,有时演员稍微靠后台,有时候又被调到前台来了。现在我要把这些人物调到前台,让人感觉得到,但是又说不清。当时我有一个很重要的想法,就是希望刻画得非常非常细,细致到几乎没有笔触。然后让所有的细节都贴着形往下走。如果你盯着它看时,就会发现自己掉到一个陷阱里面去了。作品中的细节跟日常生活提供的细节会是完全相反的,所有细节只是一个陷阱。有了这个想法后,我开始花很大的力气去实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