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人都会想当然地认为元青花的工艺与后来的明清青花工艺无大 异,无非是拉坯、利坯、绘制、上釉、烧制几道基本工艺。所有早期仿 制的元青花都是想当然的作品,虽说不上离题万里,但千里百里的差距 总是有的,明眼人一望便知。
我八十年代去景德镇时,还参观了建国瓷厂批量生产的玉壶春,仿元青花风格,仅售15元。当时的仿制仅是个意思,追求形似,不求神 似。没有丝毫欺世的目的,15元钱里已包括工厂谋求正当利润。
早期仿制的元青花漏洞百出。在纹饰、造型、比例关系、釉色、胎 体上顾此失彼。20年前的仿品最容易犯的错误就是主观臆造。比如常常 可以看到层次多而体形小的“大罐”;上半部纹样与下半部纹样冲突;
细部纹饰与整体纹饰矛盾;造型不顾纹样,反之是纹样不顾造型等等, 不一而足。总之,矛盾冲突是早期仿制品的普遍现象。当时的元青花与 明初青花的研究连一流专家都未吃准,工匠们就更没工夫深究了,在第 一次浪潮中,景德镇想当然地烧造了一大批赝品,至今还在社会上游荡 于刚入门的新手之中。
九十年代以后,由于元青花掀起的热潮不退,学者们的研究成果频 频面世,上述显而易见的错误已被仿制者不断纠正,卧薪尝胆般地使元 青花的仿制踏上高一层台阶。这时的“元青花”已有几分模样,以专业 眼光看,很多仿制品可以给60分及格或80分良好。越来越多的仿制品像 水银泻地般地渗透到市场之中,使许多淘宝者如获至宝。这时的“元青 花”尚未引起人们足够的警惕,十数年间,我见过无数捧着此类赝品津 津乐道者。金钱的动力使元青花的仿制步伐加快。世纪之交,元青花的仿制 在少数人手中已可以乱真。这不是耸人听闻。我以我的专业敬告读者, 以肉眼辨识,世界上没有一个专家敢拍着胸脯说他可以百分之百对元青 花的真伪作出正确判断。凡是说自己有百分之百把握的人一定是个说大 话 者。
元青花的工艺在这些高明的仿制者眼中已是非常成熟的工艺,他 们把自己沉浸在700年前的元朝,摸索出元人的路子,感受着元人的气息。这已和工艺无关,跟感觉有关。当工匠捕捉到这种奇妙的感觉时, 与真品无二的元青花就诞生了,在人们没有戒心的头几年,就是这样一 些“元青花”闯荡江湖,风光无 极。
元青花的工艺特点中与明清最不同的就是制坯工艺。我们看惯了陶 瓷工艺中拉坯的情景,也知道拉坯工艺在陶瓷制作中能提高效率。可元 青花时代,拉坯工艺尚未实行,元青花无论琢器还是圆器,第一道工序 均是印坯。印坯就是模印,有模在先,成型在后。懂得这一点,就可以 体会元青花为什么那么多八方梅瓶,八方葫芦瓶,八方玉壶春,棱口大 盘,花口小碟,这些模制的典型均没有摆脱宋影青模制工艺的影响,与 景德镇同时代的枢府釉作品相同。模制成型是元青花的制造原则,可惜 这个原则长时间被研究者、仿制者忽略,导致元青花仿制之路的马拉松 长跑。
今天,已经有人率先冲破了终点线。我们如果能摆脱狭隘,能够站 在历史的高度来看待此事,这未必不是件好事。以当代人们的智力、财 力、精力、耐力达到古人的高度,是一件富于挑战、充满魅力的竞赛。
有人做到了,就应该有人为他欢呼。
2005年7月12日,这一天对于元青花乃至中国瓷器是个值得纪念的 日子,“鬼谷下山”元青花罐创下了中国古代艺术品新的世界纪录。以 体积而论,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件艺术品价高过它。由于这件元青花集历 史价值、人文价值、科学价值于一身,在伦敦佳士得拍卖会上一飞冲 天,一鸣惊人。这个偶然中有必然。
首先是元青花人物纹故事题材的稀缺。这类人物故事大罐存世量 不足十件,且几乎都在国外。这种军事题材的作品在任何朝代都是极为 重要的文物,在元青花之前,尚没有其他瓷器门类对此关注。“三顾茅庐”、“萧何月下追韩信”、“尉迟恭单鞭救主”、“蒙恬将军”、 “细柳营”以及本件“鬼谷下山”,都反映了元朝后期蒙古人与汉人政 权之争的残酷性,失去江山的汉人将收回疆土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些艺术 品上,巧合的是景德镇曾是朱元璋长期驻扎的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