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怒马戟云横(1)

不知睡了多久,初彤被山风冻醒,睁眼望去,只见天际处夕阳如血,霞光赤紫交辉,她和那病汉正隐于河畔一片一人多高芦苇之中。她扭头看去,只见那病汉仍闭目打坐,如同老僧入定一般,初彤对着他做了个鬼脸,然后站了起来,暗道:“天色向晚,还是早点出了这深山再作打算。”此时不由自主的想到云映淮,柔肠百结,心中又是一痛。

此时忽听山风中夹杂隐隐的马蹄声,有人唤道:“杏儿!杏儿!”低沉的嗓音伴着浑厚的内力稳稳传入初彤的耳朵。初彤吃了一惊,立刻蹲下身,悄悄拨开面前的芦苇,抻着脖子望去,只见一匹枣红色骏马在河对岸缓缓而行,马上之人一袭云雁纹玄色长袍,侧影苍劲挺拔,不是云映淮又是谁?初彤一阵狂喜,心中大叫道:“小相公来找我了!小相公还是来找我了!”她“噌”的站了起来,刚想大声呼唤,却赫然发现云映淮身侧现出一匹白马,江婉笙坐于马上,身披缃色缎面斗篷,风姿绰约,清丽难言。只见江婉笙一扯云映淮的衣袖,二人交谈片刻,而后拨转马头往北而去。 初彤呆立当场,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只觉天旋地转,浑身彻骨寒冷,直挺挺的僵在那里。不知站了多久,背后传来一个声音道:“你站得跟尊雕像似的,那骑马的小子莫非又是你的心上人?”

初彤仍然呆呆的,一声不吭。病汉叹了口气站了起来,走上前一拍初彤的肩膀道:“可惜此刻不在江上行船,没有烈酒给你消愁解忧。”

初彤浑身一震,扭头看去,只见那病汉正满面含笑望着她,眸子犹如深潭一般,湛湛生辉。初彤愕然,忽而,她恍然大悟的指着病汉道:“啊!你,你是……”

病汉轻笑一声,伸手揭开了脸上的面皮。暮色渐浓,明月初升,皎皎的月光照在那张如圭如璧的脸上,王琅淡淡笑道:“初彤,倒是好久不见了。”

初彤大吃一惊,一把抓住王琅的胳膊,喜道:“王公子!你,你怎的在这里?”她看着王琅忽然悲从中来,抱着他的手臂“哇”的大哭起来。

王琅吓了一跳,忙轻声劝慰。初彤见到王琅仿佛见到亲人一般,只觉心中有千万委屈,死死拽着王琅的衣袖,嘶声力竭的放声嚎哭。初彤正哭得起劲,冷不防王琅一把捂住她的嘴,靠在她耳边道:“等会儿再哭,有人来了。”初彤立刻收声,忙不迭用袖子抹干脸上的泪,和王琅蹲下身,拨开面前的芦苇向四周张望。

只见远方火把点点,似是有人沿河搜查。王琅看了看道:“那群混蛋是咬定青山不放松,竟下山来搜查了。”

初彤担忧道:“王公子,莫非你得罪了什么大恶人?咱们现在赶快逃吧。”

王琅笑道:“确实是个大大的恶人。”而后打量四周,一扯初彤的袖子,二人躲到山脚下的一块岩石后面。王琅道:“他们人手不多,应该搜不到这里来。”说完他顿了顿,望着初彤似笑非笑:“云顶门新一任门主,姚初彤姚女侠,义薄云天,胆色过人,英雄了得,统帅门下三千教众,风光无限。你的日子倒是风生水起,刚刚哭声那么响亮,想来身上的毒也全解了。”

初彤道:“王公子别笑话我,你还不知道我的底细么?什么女侠啊武功啊全都是胡说八道,扯的瞒天大谎。”说完抬头问道:“王公子,你怎的会在南燕?到底是什么人追杀你?”

王琅道:“说来话长,那日与你失散之后,我第二日清晨才寻到那伙马贼驻扎之所,到了才知你竟连夜拐带了压寨夫人逃跑了。而后我又在草原上连续寻了你一个月也没有消息,当时我便想,你……你……”

初彤接口道:“当时你便想我要么毒发身亡,要么便葬身草原,当了猛兽的盘中餐,是也不是?”

王琅笑而不答,良久舒了一声道:“幸好吉人自有天相,你能化险为夷再好不过了。”初彤心中一暖,暗道:“现在普天之下,恐怕只有王公子关心我了,我万万不能忘记他的大恩大德。”王琅接着道:“我离开草原之后没回京城,索性四处游荡了些时日。过了一阵子,你在江湖上一夜之间声名鹊起,我便知道你到了南燕,还当了云顶门的门主……”王琅接着想说“江湖上皆称你和大侠云映淮情深意笃”,但看到初彤痛哭的场面,心中已了然了七八分,便顿了顿道:“我在外游荡的时候,无意中碰见谢凌辉带了百十来个高手侍卫,一行人装扮成商队径直南下。我闲来无事便一路悄悄跟踪,到了南燕境内,才发现原来谢二是带了他娘到南燕求医。”

初彤点了点头,心道:“难怪那妖妇恢复了神智,跑到平王府又报仇又撒泼。”王琅道:“昨天晚上,我偷听到谢二谈话,原来他们到南燕还有一则大事要办,那便是乔装参加武林大会……”

初彤吃了一惊道:“莫非谢凌辉知道我当了云顶门的门主,要过来杀我么?”

王琅道:“这就无从知晓了。就是那日我躲在房顶偷听被谢凌辉发现,他派了十几个侍卫来追杀我。我逃到山里以为把那群人甩掉了,谁想到那群家伙就像牛皮糖。”

初彤心道:“谢凌辉带了高手参加大会,我跟他是冤家死对头,见了他焉有命在?况且……况且小相公定是要带着江婉笙参加大会的,我见他俩恩恩爱爱,岂不是自己找不痛快。”想到此处,斩钉截铁道:“我们在这里躲上一躲,等那几个混蛋走了,就远远离开这儿,万万不去参加什么武林大会。”

王琅听到“我们”这个词嘴角不由弯了一弯,瞥了初彤一眼道:“你堂堂云顶门的门主,怎能不参加大会,说走就走?”

初彤摇晃着脑袋道:“什么狗屁门的门主,老子才不稀罕,不干了!不干了!”说完“不干了”这三个字,初彤立刻感到一阵轻松。

王琅笑道:“我倒是有一个妙得不得了的主意。”

初彤道:“说来听听。”

王琅道:“这次武林大会几乎囊括了江湖上所有门派。不光南燕,北凉和大周的武林高手都齐聚一堂,是百年一遇的盛会。场面定然热闹非凡,若是不去也未免太可惜了些。不如你我二人乔装打扮,躲在人群里看看热闹,看看谢二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初彤忙摆手道:“不妙不妙,万一露出什么破绽被谢凌辉发现可就糟了。”

王琅道:“你且听我说完。这次大会是一个号称‘云虚子’的人发的请帖,请帖上宣称他已得到云顶门的圣物白碧双匣,请天下英雄共聚南燕,共探双匣中宝藏之秘。所以天下轰动,所有人都好奇那匣子里到底装了什么,于是群雄纷纷响应,从四面八方赶往一处。”

初彤一听“双匣”登时大吃一惊,心道:“呀呀呸的!老子早已经毁了匣子里的藏宝图,怎的会有人探得双匣的秘密?”口中道:“那‘云虚子’是什么人物?别是扯了个弥天大谎,愚弄骗人的吧?”

王琅摇头道:“江湖上谁都不知道这‘云虚子’的来路。但为他担保的人却名头不小,分别是连仓派、南淮派、桃源派、少川派、白马门、长信帮六大帮派的掌门、帮主。这六位分别附亲笔信证实此事属实,以至于江湖轰动,全天下的英雄豪杰都从四面八方汇聚到南燕了。”

初彤暗道:“我明明把匣子里的藏宝图毁了,难道此刻又有什么变故?看来这武林大会是非去一趟不可了。”她凝神想了片刻,而后一咬牙,握拳道:“好!那咱们就去武林大会凑凑热闹。若是发现谢凌辉搞什么阴谋阳谋便当场揭穿,好让他在天下英雄面前丢尽脸面!”

王琅拍手附和道:“没错,到时候你姚初彤女侠又能誉满江湖,声扬四方了!”

此话说完,两人不由相视大笑,王琅忙竖起食指放在嘴前,另一只手指了指外面,初彤立刻会意,知王琅怕惊动敌人,一边忙不迭的点头,一边捂着嘴压低笑声,心中顿感畅快了许多。

二人在巨石后避了一阵,见搜查的人走远了,才从巨石后钻了出来,找了一处背风的之所,在山脚下勉强捱了一夜。第二日清晨,王琅便带了初彤一路东行,走了一个时辰,便瞧见一个小镇,两人到镇上吃了点东西,又买了衣裳乔装打扮,而后买了骏马一路往灵州而去。

随着离灵州越来越近,一路上江湖侠客英雄豪侠也逐渐多了起来,更有江洋大盗、帮会匪贼成群结队招摇过市,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初彤和王琅为避人耳目,始终头戴垂黑纱的斗笠,一路上也相安无事。而二人又都是喜好享受之辈,所以每到一处必是上房款待,美酒佳肴。初彤情伤未愈借酒浇愁,每每喝得酩酊大醉,而后伏案沉沉睡去。王琅劝阻不住,只得摇头长叹。

这一日终于到了灵州,灵州城内大大小小的客栈早已人满为患,二人便在城外一所农户家中住下了下来。傍晚,王琅掏出一锭银子,那农户当下杀鸡宰鸭备了一桌酒菜。酒过三巡,初彤抱着酒壶醉醺醺道:“王公子,一会儿,一会儿我要进城一趟。”

王琅拿着酒杯奇道:“这个时候城门早关了,你进城做什么?”

初彤眯着眼睛,挥舞一下拳头道:“老子要进城买衣裳!呀呀呸的!定要买那最华贵最漂亮的!”

王琅微微一笑,摇了摇头,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初彤瞪着他道:“你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明天老子要盛装出席武林大会,当全天下最抢风头的女侠!叫他什么江湖第一美人白素雪,还有那个江婉笙,在老子的风采前,统统俯首称臣!”

王琅忍不住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拍手道:“妙得很妙得很!姚女侠好气概!”说罢他举杯一饮而尽,而后站起身道:“你在这里等候片刻,我去去就回。”说罢便走了出去。

一个时辰之后,王琅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手中拿了两个包袱,他把其中一个抛给初彤,笑道:“请姚女侠打开一观。”

初彤打开包袱一看,只见包袱中是一条锦缎烟霞红掐金折枝杏花刺绣的对襟衣衫,同色裙裾,大滚大镶琼枝玉叶;同色腰带,上绣竹菊万字福寿,嵌九颗圆润光滑的南海珍珠,垂五色如意绦。衣裳旁并放一套首饰,璎珞发簪镯子耳环等细软一应俱全,精美绝伦,金碧辉煌,饶是初彤见惯了富贵荣华,此刻也不禁目瞪口呆,醉意登时清醒了一半。

王琅坐到凳子上,倒了一杯酒,悠然笑道:“不知够不够华贵?”

初彤忙不迭点头道:“怕是皇后公主的穿戴也不过如此了!”说罢把衣裳拿起来在身上来回比划。

王琅含笑看了一会儿,道:“很好看。”说完起身轻轻拍了拍初彤的头,道:“早点睡吧。”

初彤见王琅关门而去,她长长出了口气,看着怀里的衣服自言自语道:“王公子待我真好,他对我的大恩大德我怕是这一辈子也还不清了。”说罢将衣服收好,吹熄蜡烛,在床上辗转良久才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初彤和王琅梳洗完毕,便雇了农夫赶了辆马车往灵州城外紫竹林行进。一路上遇到无数江湖侠客草莽,人人口中谈论双匣,讲述道听途说的种种传闻,甚是热闹。王琅命车夫在一处地势较高的山丘上停了下来。初彤向外望去,只见这紫竹林地势较为平坦,方圆五十里内尽是翠竹,竹林中央有一处空地,竖起一座高台,上摆七张座椅。而台下人头涌动,乌压压的站成一片,少说已聚了三四千人。

王琅掀开车帘子向外望了一望,而后吹了个口哨,拍手笑道:“绝了!连几十年都不现江湖的空灵道长、金蕊夫人都现了身,更别提那些大大小小的洞主、岛主了,啧啧,这云顶门双匣的号召力委实不小,江湖上几十年未见到这样的盛世了。”

初彤的双目在人群里搜索一番,却未看见云映淮的身影,心中不由有些失望,一错神的功夫,猛然看到高台下坐了一个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身影——谢凌辉!初彤心里骤然一揪!

谢凌辉坐于台下一把太师椅上,头戴紫金冠,身穿素白妆蟒暗花缂金丝锦缎长衣,滚两寸红褐色锦边,腰系八字蝴蝶缀螺钿腰带,脚蹬青面朝靴。凤目潋滟,气度沉稳,犹如大漠皎月,较之从前愈发俊美非凡,神采夺人,更平添几分霸气。

初彤不由一怔,她本以为再见谢凌辉可以装作若无其事,但看着他的身影,先前的一幕幕往事刹那间涌上心头,初彤不知是悲是痛,但此刻,一股怒火赫然从胸中喷涌而出!她想不顾一切的奔到谢凌辉面前,揪住他的衣襟,嘶声力竭的质问他:“我都已经逃出大周,你为什么还要对我赶尽杀绝!赶尽杀绝!”

她身子不可抑制的开始颤抖,紧抓着车帘的手,关节已经泛白了。王琅察觉出初彤的情绪波动,他凑轻轻拍了拍初彤的肩膀,按着初彤的手把车帘放下,安慰道:“你与他……你在这里迟早都要见到他的……”

初彤摇了摇头,勉强笑道:“王公子我没事。”说罢又将帘子掀开,露出一道缝向谢凌辉望去,只见谢凌辉身后站着百十来个侍卫家奴,洪总管站在其左,右边则站着一个抱剑的小丫鬟。

那丫鬟身量纤柔,不过十五六岁,头绾双髻,绑玫红色发绳,身穿桃红粉白二色缕金牡丹刺绣衣裤,怀抱一把宝剑。她生得鹅蛋脸,弯月眉,容貌秀美,一双乌溜溜的杏眼熠熠生辉,看着竟有说不出的精灵乖巧,顾盼之间,神态竟与初彤如出一辙!她好奇的打量四周,时不时与谢凌辉低语几句,亲昵非常。

初彤不由一怔,此时王琅凑过来低声道:“这女子我也没见过,但想来她定是谢凌辉新收的贴身婢女茜樱,据说极受谢二宠信。”

初彤点了点头,心中骂道:“呀呀呸的,谢凌辉那混蛋找了个跟老子那么神似的小妞儿放到身边,天天看着就不怕做恶梦么?”但抬眼见到二人亲昵,心里却有说不出的滋味。

此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三十余匹骏马似风卷残云从东方奔腾而来,煞是威武壮观,只见马队之中有旌旗招展,上书一个硕大的“云”字。众人均窃窃私语道:“云顶门的人到了。”说着自动让开一条道路。

那马队疾驰而至,在距高台约有一射之地,为首之人方才勒住缰绳。初彤凝神一望,只见云映淮坐于马上,面色冷峻,眉宇间带着风尘仆仆的憔悴之色,身上着金松鹤纹玄色薄毡大氅,内着同色深衣,头戴卧龙冠,直让人觉得神威凛凛,英武不凡。江婉笙骑白马跟在云映淮身后,头梳弯月髻,只别一支流云翠玉簪,身披碧色锦缎披风,着浅绿色轻纱衣衫,青葱绣鞋,直是容色倾城,清丽脱俗。

众人议论纷纷道:“云映淮身背弑师之罪,竟还敢现身江湖!”有人道:“此会事关云顶门圣物,原本以为云顶门会派大队人马前来夺匣,想不到只来了区区三十几人。”有人道:“皆言云顶门新门主是个娇美的小妞儿,想不到竟是如此绝色!荆钗布裙亦能国色天香,怕是当年的白素雪也不过如此了!”

初彤心中一黯,看着自己一身绫罗绸缎不由沮丧万分,她原想盛装打扮压过江婉笙的风头,谁想到江婉笙素衣淡服,毫不修饰,但竟有清水芙蓉的楚楚风姿。相较之下,她这一身金光灿灿反倒显得俗气了。

初彤藏在帘子后面,眼睛忍不住朝云映淮望去。她这些天原就对云映淮思念入骨,今日乍见故人,一时之间更是思绪万千,心头一痛,眼泪便滚了下来,她急忙用袖子擦拭,不想王琅从旁边递过一块帕子,对她轻声道:“用这个擦。”

初彤低声道谢,将帕子接了过来,只听王琅又道:“你莫要难受……那穿着绿衣的女子莫非就是那江婉笙?啧啧,虽然长得有几分颜色,但是穿着打扮却十足三流,跟你姚女侠相比那是差远了,你那小相公云映淮真是没眼光。”

初彤擦着眼睛道:“胡说!刚刚还听有人说她堪比当年江湖第一美人。”

王琅黑亮的眼睛朝初彤望来,悠然笑道:“我偏偏不觉得她是第一美人,侯门王府出来的小姐郡主都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没趣。”

初彤勉强笑了笑又向外望去,只怔怔的看着云映淮,却不知王琅一双黑眸也正定定的看着她。王琅起先因那画中美人,故对初彤颇为痴恋,一心想占为己有,但几番相处,却发觉初彤颇有胆识且极重情义,实乃女中丈夫,故而心生钦佩,对初彤也格外敬重起来。初彤后又钟情云映淮他虽然心中老大不是味儿,在他心中,本不以自己是豪门公子为荣,只盼能自由自在过闲云野鹤的生活,所以在见过云映淮之后,心想:“云大侠果然顶天立地,光明磊落,这般英雄气概怎是我能及得上的?”不由徒生几分沮丧。

正在这时又有马蹄声传来,众人引颈再望,只见同花会紧跟云顶门之后而来,约有一二百人。花春来坐于骏马之上,花寄真骑一头黑驴紧随其后。初彤暗道:“云顶门与同花会同气连枝,这次定是来助小相……云映淮的。”想到此处她又朝云映淮处看了一眼,只见他已下马坐在谢凌辉对面,江婉笙盈盈伴在他身后。谢凌辉与云映淮二人不动声色互相打量一番,彼此略一点头,别开了目光。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只见有六个人从高台两侧的台阶上缓缓走了上来,众人一下子安静了些许,只是窃窃私语交头接耳。王琅为初彤一一指点道:“来了,刚上台的这六位分别是连仓派掌门李如松、南淮派掌门柏宗堂、桃源派掌门陶廷玉、少川派掌门江彬、白马门门主刘万忠、长信帮帮主高鸿。”

初彤抬眼一扫,只见台上具是些四五十岁的汉子,更有七八十岁银髯飘飘的老者,便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只见那六人彼此拱手抱拳,随后分别坐了下来,只空下中间的座位。王琅轻声道:“这中间的位子恐怕是留给那位‘云虚子’的。”

初彤点了点头,只见台上一位身材细瘦,留一口美髯的老者站起,拱手抱拳,朗声道:“诸位英雄好汉,在下陶廷玉有礼。”群雄还礼,齐声道:“陶老英雄好!”

王琅低声道:“这陶廷玉今年怕是八十有二了,在江湖上德高望重,由他主持此次大会,再恰当不过。”

初彤哼了一声,道:“那个狗屁门派出了个桃源七贱,想来那老家伙也未必是什么好东西。”

只听陶廷玉朗声道:“众位侠客豪杰,咱们今日聚在此地,乃是为了一件大事,那便是江湖中传说的圣物......”

台下群雄轰然叫道:“双玉匣!”有人高叫道:“那云虚子呢?快让他出来!老子要看看那双匣里藏的到底是何物!”有的大叫:“是宝藏还是武功秘籍?快快公布,莫让老子心痒!”

陶廷玉连连摆手,待群雄安静之后,高声道:“诸位,双匣此刻也不在我们几位手中,众位英雄稍安勿躁,云虚子再有一时半刻便到,届时将双匣呈上,请天下英雄共探宝藏之秘。”

此话说完,群雄议论纷纷。此时王琅叹了口气,道:“怕是,怕是双匣中的宝贝早就不在了。”

初彤吃了一惊,看着王琅道:“王公子此话怎讲?”

王琅清媚的脸上扬起一抹懒洋洋的笑,轻声道:“有了双匣那样的宝贝,任谁都该死死捂着,怀里揣着,生怕别人知道偷了去,这云虚子竟邀天下群雄来共探双匣宝藏,其中必有隐情。即便是那云虚子真有双匣,那匣中的宝贝怕是早已不再了,这场武林大会......醉翁之意不在酒。”

初彤暗道:“王公子果然聪明,普天之下怕是只有老子才知道那匣子里到底藏了什么宝贝了。”

正在此时,只听一个清扬脆亮的声音大声叫道:“云顶门的人莫非一个个都成了哑巴了么?自己本门的圣物落入他人之手,云顶门半分反应全无,看来一个个都是缩头乌龟!”此话一出全场一片寂静,紧接着就跟炸开锅一般,群雄议论纷纷,纷纷朝说话的人望去,只见她正是谢凌辉的贴身婢女茜樱。谢凌辉大声呵斥道:“住口!”但脸上却无半分不悦之色,他朝云映淮拱手笑道:“云顶门的英雄好汉莫要与我这婢女一般见识,我今后自当严加管教,多有得罪了!”云映淮望着谢凌辉面无表情,其余教众坐于马上,眼神中杀意翻滚,无限愤慨。

初彤暗道:“谢凌辉一开始便跟云顶门过不去,莫非是要逼我现身么?老子偏偏不现身,做缩头乌龟总好过强出头‘咔嚓’没了小命儿。”

此时江婉笙忽然站了出来,对谢凌辉笑道:“这位公子此言差矣,严加管教何必在‘今后’?刚刚你那婢女在天下群雄面前折辱了云顶门的威望,按照江湖上的规矩,应当留下一条腿或者一只眼抵充罪行。但有句俗话说得好‘打狗需看主人’,我看这位公子举止不俗,想来也是尊贵非凡之人,所以今日也便不为难这小丫头,只要她向云顶门的众位好汉磕三个响头,连说三句‘爷爷们我错了’,我们云顶门大人有大量,自是不会跟她一般见识。”

这一席话说得从容不迫有理有据,群雄有的起哄叫好道:“所言极是!还不快快下跪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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