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始(3)

“这世界上没有自己就好了。”

滴下的眼泪落在水里,看见自己破碎的微笑。

是可爱的宝贝在每晚睡前拉住了我的冲动。当他用如天使般纯稚的声音问我:“什么时候回来?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总是压抑着痛哭的情绪,笑说:“很快,宝贝很快……”是那充满爱的语言,提醒我生的可贵是可以将曾经错过的一一反省,然后有能力再去给爱。是那个依然被爱的可能,让我有力气决心要好起来。

于是停下了一切工作,每晚只是读书写字。当渐渐地有力气走出去时,先是远行,然后见心理医师,静坐禅定,学习灵修,终于一天一天,又能行走呼吸。

那段时间依然在部落格里写字,却发现总有这样一句诗句: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刚开始不以为意。某日与好友见面,回到住处后,她传来短信,写着:“这些都是你人生的功课,不要害怕,总有一天会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几天后,宿命似的在部落格上有人留下了完整的诗。那是我第一次读到了诗的内容。因为诗的温暖光明,让我好奇的上网搜寻,终于知道了诗的作者──海子。

《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

告诉他们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

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在他的资料里才知道,诗人写下这首诗后的两个月,选择卧轨离开,方法决裂壮阔得没有一点余地。但离世前的诗却如此温厚、光亮且安详,丝毫没有死亡的气息。

生命应该积极,但有时当世界背对我们,我们的消极却成了最最积极。

是什么力量,让他无怨无悔,在离世前,依然对这个现实的俗世充满诚挚的祝福?

又忆起那痛不欲生的时刻。

躺在床上,在黑暗里,心里浮起死亡的念头。童年的咒语不断出现:“没有自己就好了,这个世界没有自己就好了。”心里的愤怒已经软弱,眼前浮起一个个曾经爱与被爱的人,每一张脸都依然深刻。也许最后伤人被伤,但却依然感谢每一个过程。所有人与事、对与错、好与坏,都已不重要。回想一生曾经有爱满满,双手拥抱过最真的幸福,也许一生不长但都已值得。

那时黑夜里的我知道,即使此刻闭上眼睛,选择消失于人世,对于曾辱骂我的、割痛我的、背弃我的、疼惜我的、赶尽我的、深爱我的,我都必定会给予深深的祝福。

而海子诗里的温暖,必定是因为他知道,再没有什么可以打扰他想奔赴的去向。

《明天醒来我会在哪一只鞋子里》(节选)

我想我已经够小心翼翼的

我的脚趾正好十个

我的手指正好十个

我生下来时哭几声

我死去时别人又哭

我不声不响地

带来自己这个包袱

尽管我不喜爱自己

但我还是悄悄打开

我不能放弃幸福

或相反

我以痛苦为生

在书店里寻到海子的诗集,翻开来读着,心也跟着安静了。

我不能放弃幸福,或相反,我以痛苦为生。

必定有许多人问过海子:当一个普通世俗的人不好吗?为什么要创作?为什么要思考?为什么要反抗?为什么要发现自己与世俗格格不入,却又恐惧、疑虑怕被遗弃。为什么要违背人世的期望?而去寻找想象中的完整。写诗能看到灵魂,但灵魂是什么?平平凡凡的爱家、爱人、爱钱、爱成就,一生烦琐庸碌不好吗?不好吗?不好吗?不好吗?为什么每个人都可以这么过,只有你要痴人说梦?拼死拼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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