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二世 引子(2)

其结局可以想象了,秦石晃卷起铺盖走人,还算首长和湘妹子讲仁义,也许还有家丑不可外扬的因素,开了张理由堂而皇之的回乡介绍信,十七岁的少年又回到了生育他的三流镇,提篮小卖的装货篮筐不知扔哪去了,多了一张盖有大红印的退伍军人证。那年月,对公家安排不安排无所谓,远没有以后视身份如生命般珍惜,他也没要求乡政府给安排工作。以后的岁月里,炸过油条,磨过豆腐,拉过架子车,倒腾过布票粮票,收羊杀羊卖羊肉,小镇无业人员常干的营生他都尝试过。有幸也结了婚,生下了秦二世,平时喜小酒两盅,赌点小牌,吹点小牛,打点小架,困窘了拿着退伍军人证到公社赖顿饱饭,闹点补贴。只是不近女色,街坊邻居评论谁家姑娘媳妇漂亮,他总是不屑地说:“那还叫漂亮,还不如湘妹子的一个脚趾头。”接下来又滔滔不绝地谈他的那段艳史,当然增加了一些夸张吹牛的成份,结尾照例悔恨地说:“要是不回来,哼!”弦外之音现任的公社书记算老几,他干革命晚多了。乡里乡亲闹事干架,红白喜事,出面摆平,当“知客”他有一份;民间向官府反映委屈,告状说理,挑动他出个头;街道赈灾济贫,摆平一些缠手事,时不时也请他出个面,壮个威。这种人在干部眼里虽是难剃头,只是根红苗正,大下放时本不在其数,有一段报上宣传“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老秦一时激动,又加上这种拖家带口的浮萍生涯确实窘迫、无聊,主动报名下乡,公社乐为其披红挂彩,典型宣传,敲锣打鼓送下乡。于是,我们这位十六岁参军,十七岁退伍的秦石晃随着下放大军光荣地扎根在妙仙村。

游荡子秦始皇本没有娶媳妇的命,当年为他赐名的私塾秦老先生曾为他看过相,说他印堂虽宽,眉眼吊斜,鼻梁虽挺,略带鹰勾,肩背虽阔,微弓似虾,特别是眉角一记黑痦,嘴角有一道蝌蚪纹,破了大富大贵之相,不仅一生晃荡,而且命中无妻无子。不料偏让秦老先生说差了,俗话说,歪瓜也会有烂桃相配,何况,还算一表人才的秦石晃并不是歪瓜,看上他的小女子也不是烂桃,而是镇上开杂货铺的“金算盘”的三闺女。这“金算盘”可是镇上第一大能人,抓把沙土都可卖出钱,摆的杂货摊一直生意兴旺,算得上镇上小康之家,三闺女虽不是娇生惯养,也是衣食温饱,人又生得浓眉大眼,周周正正,人人都惊奇秦石晃用什么蛊药让三闺女犯了迷。也不知是谁先看上谁的,反正两人偷偷好上了,三闺女肚子大了,接着“金算盘”制止,女儿喝药上吊,正闹到这份上,“金算盘”犯事了,劳改、死在监狱里,两人草草成婚住在一起,不到六个月生下秦二世。三闺女成婚不易,先是偷嫁惊恐,后是父死悲伤,这秦二世十月在胎里没有好心情,生下不足五斤,似个小老鼠,从小体弱多病,母亲心情又不好,奶水不足,致使二世体质很差,七岁时得一场大病,诸药无效,差一点就送上烂尸岗,求老中医讨一丸“朱砂丸”,方才救治。这朱砂丸是当地名中医老先生万不得已才使用的救命丸,治死治活在此一举,吃过这药活下来的孩子长大脾子暴、横、蛮、傻。果不其然,秦二世病治好了,身体壮了,越大越能闹腾,会走路就惹是生非,爱打架打起来不要命,高小未毕业就辍学了,给生产队放老牛,让老牛吃了打了农药的庄稼中毒死了;帮一个鸭师放鸭子,把成群的鸭子放丢了;牵瞎子算命,把瞎子牵到水塘里。学农活不好好学,成天跟一帮青皮泼棍瞎混,镇上村里谁提起背地都指脊梁骨,父母跟着受气,又不敢过多指责他,还是秦石晃的拜把兄弟老屠夫帮救个驾,收下二世当了徒弟,去学杀猪卖肉。

这个秦二世,虽先天体弱,后天发育却不错,既继承了父亲的膀壮腰圆,又继承了母亲的浓眉周正,往那一站,是个精壮,英俊的农村小伙子。还加上胆子大,心性野。他内心十分看不起父亲的窝囊,对父亲当年犯迷糊交了商品粮本,害得他这个镇上生的二世成了个修地球的很有看法,数落多了,久了,已被生活折磨得早没有锐气的秦始皇自觉在儿子面前矮了一截。特别是秦二世对父亲喋喋不休痛说那段与湘妹子的艳史更看不起,“连个屌毛都没闻到,吹个熊”。杀猪这种营生更野了他的心性和胆识,他常对朋友说:杀猪有两大乐趣,一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痛快;二是在乡下收购猪时,玩姑娘不要钱,还都是黄花闺女。开始人们都以为他吹牛,后来也有些相信了,确实常常有花花绿绿的姑娘大老远来看他,羞怯怯而来,欢快快而去。到上海、广州的打工妹返乡过节来看他,找对象,要远嫁的姑娘来看他,走了一个又来一个。秦始皇有时警告儿子:莫惹麻烦,拣好的娶一个。秦二世不屑一理,倒真没有姑娘家来闹过,儿子也没娶哪一个。

秦二世心里是有姑娘的,这姑娘住在有鸡鸣狗吠听三省之称的鸡鸣村,现属湖北英山管辖。姑娘是老村长的女儿,家境在当地算上殷实,秦二世与她是下乡收猪认识搭上的。据二世高兴时断断续续透露:去收猪那天,只有姑娘一人在家,敲门进屋说明来意,看过猪栏,一碗糖水还未喝完就搞定了。按照二世的话说,这姑娘那个皮肤,那个水灵,那个放荡,叫你欲仙欲死,销魂难忘。这种姑娘符合二世的口味。玩过不少女人的二世有句经典名言“美女好找,浪女难求”,村里人对姑娘之浪不知,对姑娘之美却眼见为实,隆鼻子、尖下巴、小口蛇腰、凸乳丰臀,皮肤白得赛藕,颧骨高高赤红。姑娘到村里来过,柔柔顺顺,说话细声细语,看不出二世说的浪,引得村里小伙子围观议论啧啧羡慕,连从北京回来的黄寡妇小儿子黄小山都说二世有艳福,但又说二世享受不了这种尤物,差点两人动起了拳脚。秦始皇不看好这姑娘,说这种女子恐怕是祸害,古训“女人颧骨高,杀夫不用刀”。当然,他也知在不听话的儿子面前说这些是没什么用处的,只好在私下摇头几下叹气几声。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被老子说准了,连二世本人都没有想到,他的生活命运大转折正是从这个姑娘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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