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谈劳改经(1)

“王哥,工改好还是农改好?”老胖子问道。

“我哪知道,我又没改造过,都是在这里听说的。问小福,咱这里就小福是二劳改。”

“工改好呗。工改正规,就像在工厂里上班似的,到点上工,到点收工。工改都是大刑期,十年的到那儿都属于‘串门’的罪儿。”

“十年的到那儿都属于‘串门’的罪儿,十年──串门……”听到小福说道“串门”这个字眼儿,白漠内心不禁油然而生一种欣喜安慰之感。

“农改适合老王──种地,百米大线,插秧……”

“那哪是百米大线啊,纯是千米大线,一眼望不到头儿,早上在地头一哈腰,等到再直起腰时就是中午了,干活儿慢的就等着挨镐把儿吧。但是干得第一快的也真有奖励……”老于插进来说道。

“干活儿慢了还得挨镐把儿。谁打呀?”老胖子坐在铺下的石板台上,不无关心地问道。

“管事犯人呗。”老于答道。

“你说的那是过去,现人管事犯人也不敢打人,都有减刑分跟着。王哥说的是,现在人都奸,进号不‘夹’,到监狱都玩命挣分减刑,打人就扣分,当年‘劳积’没有。到监狱你就知道啦,‘分,分,小命根儿!’”小福又接着说道。

“监狱不像看守所,看守所押的大多是嫌疑人和未决犯,没有什么挣分减刑一说,所以也没什么顾忌,打人大不了进严管号,要不怎么说看守所是‘鬼门关’呢。到监狱都奔着减刑了,谁还扯呀。”停了一下,王冬来又想起来什么似的继续说道:“哎,我到监狱还真得‘稳’两年呢,什么事儿都得忍着点儿,我是缓二呀,真有点什么事儿,弄不好再给我宣了,二年之后一改判,就爱谁谁了,都他妈多余了,不管谁想跟我‘夹’,我都接待。十年到监狱真是小破罪儿,我要是十年罪儿,再减减刑,现在都快干回去了。像我这样的还是到监狱里待着安心,监狱大多都是大刑期,互相比着也都不显得长,在这里一会儿走一个,一会儿放一个,给你心弄得总是慌慌的,要了命了!”王冬来叹道。

“一寻思在劳改队打到期要放了的时候也挺有意思,头一晚上就不睡了,弄点儿花生毛豆摆个小场儿,把和自己关系不错的狱友都找来道个别……”老于既像回想又像憧憬似的笑着说道。

“唉,咱多咱能熬到那时候啊;监狱好比无底窟,插上翅膀难飞出;掉进去了,就得面对现实,一点儿一点儿往上爬吧!”王冬来叹道。

听小福所说的关于监狱中的一切,白漠感到的只是陌生,一种无法想象的陌生,这陌生使得白漠深深地陷入焦虑不安中。

“这回老王想种地都种不着了,十年以上全都能分到工改监狱,十年以下的想去工改监狱也去不了。上个月送走的那个黄孩不就是么,伤害罪儿,本来以为能判十年,没想到判了九年,黄孩当时上老火了,躺了好几天,后悔在法庭上没闹,要是跟审判长干一下就好了,加上个藐视法庭罪就能判上十年了。”小福侧过身又继续说道。

“咱们国家法律有藐视法庭罪这条么?”老于转向王冬来问道。

“没有吧,在这儿待这些年还真没听说过谁因为藐视法庭加年儿了。咱这儿大多都不请律师,都是自己上法庭和审判长掰扯,掰扯急了,都有搂不住火的时候。就算是犯罪了,你也不能不让人说话吧。何况在没接判决前还是犯罪嫌疑人,就算是已决犯,不也叫犯人么?既然还有个‘人’字,你就不能不叫说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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