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容一大早起来,吃完早饭,她来到塘马村南的大塘边,塘中的水面上冒着水汽,整个塘面漂浮着薄薄的青雾,水面不时卷起层层涟漪,有时能听到鲢鱼发出的“唧唧”声。蜻蜓不见了,脚下的茅草沾着水珠,塘对面,水稻稻秆挺立,稻穗穗花散尽,谷粒的表皮呈黄色,相拥一起,整个田野金黄色一片,微风吹过,涟漪阵阵,和塘中的涟漪遥相呼应,稻田远处的混莲塘边的枫树,色泽比先前更为红艳了。
自从写给谢镇军的那封信后,便不见回音,但旅部的干部眼光在自己的脸面上停留的时间却大大延长了,有时不免嘀咕几声,她不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但似乎谁也没有对她说什么,似乎谁都想跟她说些什么,总之一切在疑疑惑惑之中,这常常使她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昨晚的民主会上,她说了前不久和潘吟秋、史毅踩水车的事,着重阐述了团结就是力量,广泛发动群众的重要性,获得了一致好评,她的信心更足了。现在新任务下达,需要她去四十六团的连队教唱歌曲,她感到光荣和自豪。去年在新三团,应政治处主任彭冲的邀请,她去新三团担任文化教员,帮助战士们学唱歌曲,成绩突出,受到了彭冲的表扬,这次经廖司令的一番开导,她对教唱抗日歌曲的认识有了新的提高。
一想到教唱歌曲,她马上打断了对谢的思念,返回刘庆桢家中,拿出油印好的几张纸,匆匆地向村西北的火星塘边走去。
走过板茅丛生的一片荒地时,她拔下了一根板茅花,拿花儿扫掠着脸面,那白色的花儿轻柔地扫掠着鼻子、眉毛,她感到一阵阵说不出的快乐,这快乐只有小时候在上海和妹妹在床上打闹时才拥有过。
火星塘,圆圆的,塘沿很高,四周遍植树木,朴树居多。那些粗大的朴树已有好几百年的树龄,太平天国时,太平军曾在此训练过部队,那些士兵无聊时以砍伐树木取乐,所以那些粗大的朴树的树身上留有很多粗大的伤痕,显得十分醒目。粗糙的树皮灰中泛白,上面有许多昆虫结成的茧儿,尤以痒辣子居多,你小心捏一捏,那蛹还能扭动两下。朴树的树叶已泛黄,那小小的被称做“碧子铳铳”的果子也已泛黄了,且变得十分坚硬,陆容记得村上小孩曾用此小小果子,塞于竹子筒的一头,另一头用削好的筷子一推,那果子“噗”一声飞出,打在人身上疼得人不由自主地反跳起来。这小小的火星塘,颇有来历,据村民说远古时有一巨大火球坠落此地,形成一火坑,遂命为“火星塘”,她不知确有此事,因为此类的传说实在太多。
树林下本为杂草丛生,经战地服务团战士打扫,显得十分干净,偶见几棵草根露于地面,间杂有几块碎砖瓦裸露在地表。
几个男战士过来,他们在一棵粗大的朴树上钉了两根钉子,然后把一个不是太大的黑板挂在钉子上,一个战士拿来一盒用石灰自制的粗糙的粉笔,轻轻抽出一根,在黑板上歪歪斜斜地写下了“抗敌”二字。由于那粉笔杂质过多,小战士书写手腕十分生硬,粉笔在黑板上划动,发出吱吱的响声,且划出了几道痕迹。
“不行,你不能这样写。”陆容用粗布条儿擦干粉笔字,手腕轻舒,十分轻快地在上面写下了两个娟秀的大字“抗敌”。
“好!”陆陆续续到来的战士们围拢过来,一片叫好。陆容转过身,阳光照在她略显清瘦的脸上,在右脸形成了一个黑色的三角区,她两手下垂,在朴树粗大的躯干的衬托下,身姿显得更加挺拔,脸庞显得更为刚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