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金没吱声,杭州他去过多次,龙井茶也喝了不少,并没有觉得龙井的味儿若有若无的特点,另三人则齐声附和着。
杨氏去灶前,把灶门关上。夜色浓浓,时间不早了,泡水的人不多了。五人围坐一桌,边嗑着瓜子,边喝着茶,边吃着藕片,边抽着烟。
族长的烟棒又粗又长,烟棒头处安置一个玉制烟筒头,那筒口比一般烟棒的烟筒口要大得多,只见他用力吸着玉制的烟嘴口,那烟筒里红光一闪一闪,映红了他那褐色的脸膛。
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也许是吸烟用力猛了些,他的嗓音有些颤抖,“过两天八月半了,今夜请几位来参参,我们该怎样和新四军一道过节,另外关于谷子的问题,我们是不是按老办法交。”
“族长,常规的东西都有了,我早就吩咐西边的几户做了,鞋、袜、棉衣准备得差不多了,昨天我、洪生他娘搞了一个通宵。菱、藕、糯酒也备齐了,面粉与米现成的,到时候做就行了,正兴、正法,这猪、羊、鱼准备得怎么样了?”
“早准备了。”那位叫正兴的中年男子一副胸有成竹之志,清瘦的脸上显出兴奋之色,“家里的那一头猪,肥肥的,加上族长一头,差不多了。羊嘛,你们西边有五只,桥头角上,族长你那儿有三只,我们这一房有两只,再到邵笪牵两只来,估计也差不多了。对了,正法,杀猪杀羊的请好了没有?”
“请了,新店里的朱呆子已经答应了,明天就来了。”
“叫他多带一些人。”族长又长长地吸了一口烟。
“好。”那位叫正法的年轻人应着,灯光照着他浓浓的眉毛,他的嗓音有点儿嘶哑。
“猪、羊都不成问题,内弟蒋勇胜那儿会送一些来,新店朱家也会派人送一些来。鱼嘛,叫人用网到西沟塘、大圩塘、小圩塘、荷花塘里去撒,弄他一百斤应该问题不大。”刘秀金用竹签戳了一块藕片,细细地咀嚼着。
“租子呢?”族长又扫视了一下众人。乾老头子开了口:“今年收成不好,上半年的麦,产量低,我在棚上的几十亩地没打到多少麦,还好,稻比别人强些,瘪壳少,亏得新四军帮忙……二五减租,还是老规矩吧。”刘正兴猛喝了一口茶:“我这保长不好当啊,国民党那边要应付,廖司令说这叫白皮红心,我看今年老百姓很苦,再适当减一些租,新四军的粮食一颗也不能少,而且要多交些。”
“对!不但不能少,而且要多交些,新四军是仁义之师,打击日本鬼子,保护老百姓。有多少力,出多少力,我火烧山下、马塘埂、渔家边、观阳西面那几十亩地收成也不好,我只当今年没收到,除减租外,我要把粮食全交给新四军!”刘秀金拍了一下桌子。
“对对对,我们刘氏家族历来有杀敌报国的传统,当年先祖抗击金兵南下,明末西公撒尽钱财率领民团抗击清兵,现在倭寇侵犯,国难当头,我辈岂能落后,我赞同秀金哥的意见。我西竹观里和石板桥边的收成除减租外也全交给新四军。”刘正法藕片咬了一半,忙响应道。
乾老头点点头:“好吧,我没意见,家里多少还有些余粮。”
族长也点了点头:“好,应该,应该。我们先不要声张,罗司令的脾气我知道,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八月半的礼品先准备好,到时一齐送去,一定要他收下。我们要隆重些,敲锣打鼓,请戏班子唱唱戏。”
“最好弄一面锦旗,写上几个字,代表塘马村全体刘姓家族的心意。”刘秀金用探询的眼光看着族长。
“对!”族长把烟筒里的烟灰倒出来,又添上新烟,然后用纸点了一下,收紧腮帮猛吸了一口,红光一闪,一股烟从嘴中喷出,他连咳嗽了几声,“对对,弄一面锦旗,字要写得漂亮些,秀金你去请葛家村上的葛先生写,他是日本回来的留学生,字写得呱呱叫,请他写吧。”
“好吧。”
杨氏提了茶壶,又来冲茶,热气升腾,晕化了众人的脸,马灯下他们谈得十分热烈,墙上不时地晃动着他们的黑影,直到门外响起一阵狗吠声,才分头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