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凯就是这样,发起火来怒不可遏,无论是正义的事儿,还是非正义的事儿。徐莉莉虽然泼辣,但也只能在其他人那里显露,到了杨凯这里,她从来不敢吭声,只有挨骂的份儿。相反,杨凯越是骂她,她便越是对杨凯死心塌地,爱得欲罢不能。我们找到了放收割机的地方,跳上去,打开驾驶室,里面有工具箱,油亮油亮的扳子与钳子向我们招手。我捡了两个好看的扳子放进军挎,脖子立刻就被压下去,像一只扑棱着翅膀游走于腐尸间的秃鹫。
我们并没有拿太多东西,因为是第一次,意义大于内容,只要没被活捉,就等于胜利。我们倚着收割机的巨大轮胎,在地上翻开军挎,找出煎饼往嘴里塞。煎饼里面有炒好的鸡蛋,焦黄油嫩,很能挑拨人的胃口。杨凯吃的时候,很不屑地把自己煎饼里的鸡蛋拨给徐莉莉,后者感激而高兴地看着杨凯,很良家妇女的样子。我一边吃,一边掏出诗稿浮想联翩。等卖了这些东西,我就有钱了,到时候,我就可以在雨天的公交车上“偶遇”那个女孩了!
我们倚在收割机巨大的轮胎上啃完煎饼,我又把褶皱的放在屁股兜里的诗稿拿出来念了一遍,这才满意地准备撤离。我对林科说,从大门撤的时候,一定要放松,万一情况有什么不对,只管撒丫子狂奔,其余的什么都不要管。
我们出门的时候遭到了盘查,先前慈祥的大爷此刻变成一条嗅觉灵敏的警犬。他拦住了我们的自行车,眼睛死死地盯住我和徐莉莉脖子上的军挎,军挎鼓鼓囊囊,里面的煎饼已经被吃掉,只剩下砍刀与死沉死沉的钳子和扳子。警犬说,把军挎给我打开。我说,没有那个必要吧,都是自己人!徐莉莉说,是啊。警犬的眼睛射出一道寒光,说,不要废话,让你们打开,你们就乖乖打开……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向这边走来,是一个女孩,一个在下雨天用一只很好看的小手在窗玻璃上作画的女孩。她迎面走来,跟警犬打了声招呼。
我冲着她喊,喂,真是太巧了,原来你也在这里!
这个女孩,正是怀念。
13
世界上有很多巧合,有些是故意的,有些不是故意的。当我们在农机公司的大门被警犬堵住的时候,怀念正好迎面走来。怀念,是她的名字,这也是后来我才知道的。我当时只能叫她“喂”。我说,喂,真是太巧了,原来你也在这里!怀念就睁大眼睛,从眸子里面放出两道炯炯的光,说,……你就是那个……那个……公交车上的……诗人!警犬很狐疑地听着我们之间的对话,他不明白这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关联,就问怀念,你和他们认识吗?怀念盯着我,平静地说,怎么不认识呢?他们是我的同学!
哦,我的怀念同学,我多么希望她真的就是我的同学!
我后来才知道,怀念的老爸是这个农机公司里的一个主任,所以,警犬极其宽容地放了我们一马。我从车屁股上跳下来,装作和怀念很熟的样子,一边走一边说笑,好像我们真的相识多年,从开裆裤一直到青梅竹马。直到走出了警犬的视觉与嗅觉范围,我才恢复了常态,怀念也恢复了常态。她不再笑了,很认真地看着我,并打量着我身边的哥们儿,也许徐莉莉搂着杨凯的腰的样子非常猥琐,也许林科的黑框眼镜看起来更像是老实人的伪装,反正是增加了怀念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