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花儿(5)

安葬了徐莉莉她姥姥,老徐很快背上了外债,整个家庭的经济状况每况愈下。徐莉莉因为很长时间没有吃肉的缘故,原本发育超前的身体开始减瘦,两个奶子浓缩起来,不再像以前那么澎湃。以前,杨凯和徐莉莉一起跑步,不一会儿杨凯就会被砸得鼻血飞溅,肇事的就是徐莉莉那对招摇的奶子。现在徐莉莉瘦了,杨凯反而乐了,但表面上还要装着很痛心的样子,说,我们要想办法给徐莉莉增加补给!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偷铁。

北园路路北,当年有个农机公司,专门卖一些大型机械,收割机什么的。车大,车上的配件也大,一个钳子用一只手拎不过来,一个扳子抡起来可以当三叉戟,都是值钱的好家伙。徐莉莉他爸没死的时候,就是这个厂的职工,当我们开始实行偷铁计划的时候,农机公司里的草已经长得老高,许多收割机卖不出去,积压在这里等着发霉长毛。我们决定在这些收割机的身上打主意,我们并不贪婪,只是想偷几个死沉死沉的钳子和扳子,然后把这些锃明瓦亮的工具按废铁的价格卖掉。这样做,当然有悖良心,但是,杨凯要给徐莉莉同学补奶子,我还要时不时揣着诗稿坐公交车,林科需要吃饭——这些都是需要钱的。

杨凯是个极聪明的人,他把徐莉莉带上,就相当于带了一张进出农机公司的门票。即使被抓,徐莉莉只要当场撒泼,或者哭上那么两声,缅怀一下她的父亲,相信周围的群众无不为之动容,进而让我们这些硕鼠滚蛋。杨凯甚至改进了偷铁的流程,先前来偷铁都是翻墙而入,技术含量不高,而且还有跳墙摔死的危险。杨凯说,我们骑着车进去,把偷来的东西放在车上,再骑着出来!这是一个虎口拔牙的举动,在看门人的注视下,我们要带着自己的战利品,若无其事地招摇而过,这简直太有挑战性了!

徐莉莉对这个办法非常赞同,虽然这是她老爸生前的单位,可是,自从她老爸死后,单位对于抚恤金的问题一直悬而未决,一定程度上来说,徐莉莉家今天这种揭不开锅的现状,与单位的不作为是很有关系的。所以徐莉莉觉得偷他们几个死沉死沉的钳子和扳子,简直就是便宜了他们。如果可以,她恨不能开一辆收割机从里面出来,脖子上再挂一条雪白的毛巾,戴着斗笠,一笑满嘴白牙,弄好了还能上人民币的正面。

我们决定白天去农机公司。当时我们一共骑了两辆自行车,杨凯带着徐莉莉,林科带着我,徐莉莉和我的脖子上分别挂着军挎,里面放着煎饼和砍刀。如果偷铁的时候饿了,就吃煎饼;如果偷铁的时候被抓了,就亮砍刀。这里面的分工也大有学问,比如,负责骑车的一定要面善,看起来有雷锋精神,不能让看门人扫一眼就立马上去摁脖子掐架,那还偷个屁;还有,坐在车屁股上的,心理素质要好,要经得起看门人的盘查,关键时刻能撒谎,撒谎的时候虚实结合,靠三寸不烂之舌,把活人说死,把死人说活。最重要的是,当被敌人追击时,要敢于抽出军挎里的砍刀,像一条被逼上绝路的狗,露出最为锋利的几颗牙齿。杨凯说,纪北,你就有俩虎牙,所以你就坐在车屁股上挂军挎吧。

我们很顺利地进去了,亏了徐莉莉,看门的大爷并没有为难我们,只是问,莉莉,这些都是你的朋友?徐莉莉故作天真、一笑俩酒窝、很纯很纯地笑笑说,对啊,这是杨凯,这是林科。最后指着我说,这是纪北。等我们走出很远,可以肆无忌惮地选择目标作案的时候,杨凯一掀车把,将徐莉莉给撅下来,很憋屈地说,谁让你实话实说的?万一我们被逮了怎么办?万一我们没被逮着,他们顺着我们的名字找来怎么办?你是不是真的胸大无脑?你的脑子不叫脑子,只能叫糨糊!知道吗?糨糊!糟粕!——杨凯最后冒出的“糟粕”很让我吃惊,这个词在当时多用来诋毁资本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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