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画篆刻渐渐成名(4)

沁园师的本家胡辅臣,介绍我到皋山黎桂坞家去画像。皋山黎家和长塘黎松安家是同族。黎桂坞的弟弟薇荪、铁安,都是会刻印章的,铁安尤其精深,我就向他请教:"我总刻不好,有什么方法办呢?"铁安笑着说:"南泉冲的楚石,有的是!你挑一担回家去,随刻随磨,你要刻满三四个点心盒,都成了石浆,那就刻得好了。"这虽是一句玩笑话,却也很有至理。我于是打定主意,发愤学刻印章,从"多磨多刻"这句话上着想,去下工夫了。

黎松安是我最早的印友,我常到他家去,跟他切磋,一去就在他家住上几天。我刻着印章,刻了再磨,磨了又刻,弄得我住的他家客室,四面八方,满都是泥浆。他还送给我丁龙泓、黄小松两家刻印的拓片,我很想学他们两人的刀法,只因拓片不多,还摸不到门径。

光绪二十三年(丁酉o一八九七),我三十五岁。光绪二十四年(戊戌o一八九八),我三十六岁。我在三十五岁以前,足迹只限于杏子坞附近百里之内,连湘潭县城都没去过。直到三十五岁那年,才由朋友介绍,到县城里去给人家画像。后来请我画像的人渐多,我就常常地进城去了。我在湘潭城内,认识了郭葆生(郭人漳),是个道台班子(有了道台资格还未补到实缺的人)的大少爷。又认识了一位桂阳州的名士夏寿田,号叫午诒,也是一位贵公子。这时松安家新造了一所书楼,名叫诵芬楼,罗山诗社的诗友们,就在那里集会。我们龙山诗社的人,也常去参加。次年,我三十六岁,春君生了个女孩,小名叫做阿梅。黎薇荪的儿子戬斋,交给我丁龙泓、黄小松两家的印谱,说是他父亲从四川寄回来送给我的。前年,黎松安给过我丁黄刻印的拓片,我对于丁黄两家精密的刀法,就有了途轨可循了。

光褚二十五年(己亥o一八九九),我三十七岁。正月,张仲介绍我去拜见王湘绮先生,我拿了我作的诗文,写的字,画的画,刻的印章,请他评阅。湘公说:"你画的画,刻的印章,又是一个寄禅黄先生哪!"湘公说的寄禅,是我们湘潭有名的一个和尚,俗家姓黄,原名读山,是宋朝黄山谷的后裔,出家后,法名敬安,寄禅是他的法号。他又自号为八指头陀。他也是少年寒苦,自己发愤成名,湘公把他来比我,真是抬举我了。那时湘公的名声很大,一般趋势好名的人,都想列入门墙,递上一个门生帖子,就算做王门弟子,在人前卖弄卖弄,觉得很有光彩了。张仲屡次劝我拜湘公的门,我怕人家说我标榜,迟迟没有答应。湘公见我这人很奇怪,说高傲不像高傲,说趋附又不肯趋附,简直莫名其所以然。曾对吴劭之说:"各人有各人的脾气,我门下有铜匠衡阳人曾招吉,铁匠我同县乌石寨人张仲,还有一个同县的木匠,也是非常好学的,却始终不肯做我的门生。"这话给张仲听到了,特来告诉我,并说:"王老师这样地看重你,还不去拜门?人们求都求不到,你难道是抬也抬不来吗?"我本也感激湘公的一番厚意,不敢再固执。到了十月十八日,就同了仲,到湘公那里,正式拜门。但我终觉得自己学问太浅,老怕人家说我拜入王门,是想抬高身份,所以在人面前,不敢把湘绮师挂在嘴边。不过我心里头,对湘绮师是感佩得五体投地的。仲又对我说:"湘绮师评你的文,倒还像个样子,诗却成了红楼梦里呆霸王薛蟠的一体了。"这句话真是说着我的毛病了。我做的诗,完全写我心头里要说的话,没有在字面上修饰过,自己看过,也有点呆霸王那样的味儿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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