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准备乘的士去电子大厦三十层老五的办公室——除了老五的策划公司外，老鹰冲集团的其他业务都在了凹下村基地。一则因为电子大厦现代装备一流，每个角落都可以无线上网，是红都市最引人注目的办公楼，与老五的时尚亮丽交相辉映，利于打造老五策划公司的光辉形象；二则对内可以提升老鹰冲档次，增加全体员工的自豪感和现代意识，大家知道是在一个现代企业里上班，而不是在干偷鸡摸狗见不得光的勾当；三则是由于凹下村基地已经容纳不下更多的人员和机构了。
的士还未等到，一辆八成新的奥迪“黑的”停在了博士面前。经不住三两下吆喝，估摸着价格比的士便宜车又好，博士就上了车。在第一个红灯前就出现了黑面泥蛋李舵主旗下抹布党的身影——从烂泥里突然冒出来的一个小子，手里扬着一块恶心得发晕的抹布，直接朝博士乘坐的车走来。
司机是个见过马路世面的粗暴小伙子，一看到黑小子就急忙摇下车窗，一边挥手一边厉声呵斥滚开。可黑小子不理会，快速走到车前，不由分说半靠在车头上驾驶室一边，伸手擦前挡风玻璃，翻着两只白眼直视正在不断呵斥怒骂的司机。
司机情急之下，从座位底下抄起汽车锁棍伸出窗外要打黑小子，黑小子见铁棍伸来，不慌不忙地将位置挪到博士这边继续擦玻璃。司机气急败坏地打开车门冲出来，举着铁锁去追打黑小子，黑小子这才泥鳅一样转身溜到了对面一条车缝。司机停住后，黑小子也马上停住，他们之间始终横隔一条车龙，两人游戏般追逐了一阵，司机担心车和红灯，就骂骂咧咧折身回来。
司机余怒未息刚坐下，博士发现黑小子又在另一个女司机的车前开始擦玻璃了。女司机一边叫嚷，一边慌乱掏出一张钞票从玻璃缝里塞出去。红灯足足亮了十分钟，黑小子擦了五辆车，做成三单生意。只有一次黑小子换了块干净抹布将黑抹布擦出的污迹清理掉——是由于那位开宝马7系的司机没零钱，情急之下给了五十元赶他走。
在第二个红灯路口，博士看到了一道陌生的景观：每隔几秒钟就有一个身上挂满各种汽车用品的人到窗边向司机兜售。第一个是打扮时尚的年轻小伙子，穿着休闲牛仔裤和蓝色T恤衫，戴帆布白色太阳帽，背灰色旅行袋，手上拿着、身上挂着的满是黑色汽车充电器，充电器上的那些电线，在他身前身后草裙似的不住晃动，他一边走一边比划叫卖。
第二个是戴草帽背黑色旅行包的中年男人，明显带着农民工的神色和特征，他手上、身上、脖子上挂满了各种各式汽车方向盘套，像彝族少女佩戴无数的项圈饰物。他不叫卖，只一边走一边用眼睛看司机。
第三个是十几岁的女孩，穿白衬衫长裤戴宽边白色遮阳帽，身上挂好几串柳条加蕾丝边的纸巾盒，她专找女司机兜售叫卖，并且动作利落，交易频频。
第四个是个妇女，挂着端着背着许多黑色汽车遮阳网罩，她像驱赶苍蝇一样在烈日下不住地挥动手中的遮阳网罩，每个司机面前停留大约五秒钟……
先后有七八个马路贩子走过，“黑的”司机从第六个女人手里，花十元买了一瓶通常在汽车美容店要五十元才能买到的汽车香水。博士看到司机满意的样子，就明白了马路生意如此兴旺的缘由。
这些人汗流浃背，皮肤黝黑，但面貌神态举止各异，粗看都是不同路数的人，可从规整的间隔和井然有序的情形看，他们是一个训练有素的营销团队，以团队的阵容展示各种车用专业产品，调动并不断加强购买欲，总有一样会让司机动心。
“这大概就是营销理论上的‘展示+热卖场’效应吧！”博士好奇地猜想，“这是否也与老鹰冲有关呢？”IT人士打扮的小伙子卖科技产品，中年农民卖方向盘套，小姑娘卖纸巾盒，妇女卖遮阳网罩……产品与贩卖者身份十分契合，这都是精心策划的……博士对此惊叹得直摇头。
老五的策划公司名为“蓝鹰企业策划有限公司”，多少能让知情者联想到其与老鹰冲集团的关系。公司颇为气派，占整一层楼，由四个功能区组成：进门是策划部，其次是婚介所，再次是“OL速递俱乐部”，最后是通讯部。老五热情引博士现场参观各部门并一路介绍工作。
策划部目前主要在做马路销售，包括斑马线团队展销汽车用产品和天桥光碟销售两项。博士已经亲眼见识了斑马线团队展销汽车用产品的阵容与效能，对老五及策划部的每一位员工都投以钦佩的眼光。对天桥光碟销售却还很陌生。
“你从天桥走过，有没有看到过那些抱婴妇或大肚婆女人向你推销五块两张的最新电影碟片或黄色影碟？那就是我们策划部的业务……”老五介绍说。
博士回想起自己每次经过天桥被那些抱婴妇或大肚婆女人纠缠的情景，由此知道了那些被严实遮盖永远不哭不闹的婴儿大多是玩具娃娃，大肚女人一半为超生游击队，一半是假扮的。知道五块两张而自己每次都是五块买一张时，博士感到吃亏了。
老五大笑着说，我们的成本是一块一张，不宰你这种呆子我们哪赚钱去？我们叫价是一张五块甚至更高，但一般人是会还到五元两张的，除了少数你这样的博士级别的读书人。
“一般是三种碟热卖：禁映电影、黄碟和新上映还未授权出碟的盗版电影大片新片。”老五热心介绍道。策划部有五名专职策划，一百五十多名销售人员，月销售额三百万上下，利润百分之二十。
婚介所占面积最大，由三部分组成：第一部分是由两名从私人侦探社派来的肌肉佬保安把门的密闭室，里面三十位小姐分布在三十个隔音区间里，每人对着一部电话或义正词严或声嘶力竭或漫不经心地打电话，意思跟博士在打广告电话时听到的大同小异，主要是收九百元或一千二百元中介费，并设法拒绝阻隔已经交了中介费的死缠烂打的那些来电者。
博士一边听着那些千篇一律的套路，一边体味和想象着电话那头那些心怀侥幸与渴求的可怜虫的心态，陷入了痴呆。
“这些客户都是《红娘》和《军事前哨》上的广告引来的，业务一直很稳定。”老五的话将博士惊醒过来，他连声说“不错，不错！好主意，好主意！”
第二部分是十个隔开的小单间，专门给上门客户来与征婚者面见洽谈的，每个洽谈时间不超过十分钟。这会十个隔间里都有人，还有二十多个刻意打扮一番的男人坐在一排长凳子上持号抽烟喝水等候。
隔间里不时有男人和女人出入，出来的男人脸上显露出不满、失望、嘲弄、愤怒、若无其事等等各种表情，有的还骂“婊子！”、“骗子！”、“假正经！”，扬言要公司退回中介费。女人则在男人走之前镇定自若很快离开隔间，在男人进入隔间之前，若无其事面无表情进入隔间。外面等候的男人在这种影响下都怀着谨慎和不安的神情进入隔间里。
博士看到此情此景觉得很乱，向老五建议说，男女双方自己约定到外面咖啡厅茶馆见面比较合适，一来可以减少麻烦，二来省了地方。
老五将博士拉到僻静处说：“我们哪有真正的征婚人？那些女的都是我们的员工！到咖啡馆茶馆约见，一旦谈不拢谁买单？我们的规定就是给应征者见三次征婚者的机会，我们那些假征婚者的唯一目的，就是尽快以不合条件为由拒绝他们。过去试过咖啡馆或饭馆约见，结果一谈到不合适，男方就借故上厕所然后溜之大吉；后来一谈到不合适，男方就直截了当说餐费由我们出，说完扬长而去。”
